空有皮囊,软弱愚忠。
名为姬影的信徒,留给金焕的印象便是如此。金焕见惯生死,冷眼窥看半晌,没有任何超出他预期的事情发生。
为了一座低贱的石像,为了保护一个虚伪恶心的畜生,甘愿受伤,伏低做小示弱恳求……
金焕冷眼旁观,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兴趣再见证那凡人被虐杀的情景。
无聊至极。
连造出来的魔君伪物都比不上,软弱到能伏低膝盖的货色,绝无可能是那人转世。
可若非如此,金焕又无法理解,为什么上清天的那位一定要让他来盯着姬影的一举一动,还安排他想办法将那人的遗物炼红尘送到姬影手里。
炼红尘谁都可以驱策,这兵器不认主,但它只有在荧惑手里才能使出无穷尽的万千变化。
在见面之前,他有无数揣测,姬影是会对他不屑一顾,还是让他滚远点别碍眼?他在舟曲城日夜颠倒,所思所想,都是两人再见面时,他要如何看待荧惑。
可当真见面,他的一切忐忑和期待都成了无名的心火。
完全不一样。
眼前的人只是骗子罢了。
荧惑绝不会任人宰割。
浑噩天的魔君荧惑,嚣张狂妄那么久,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更何况荧惑是死在别尘悬的手里,身死道消,连一捧灰都没给金焕留下。倘若转世,应该恨绝别尘悬才是。
荧惑身死的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浑噩天根本没人信。他们都是从微末时跟随荧惑,眼见荧惑如何起势,如何踏平浑噩天。
甚至后来,许多人入魔的理由简单到只有一句话:我想见一见魔君。
荧惑便是不飞升,也是三界魁首,是他们当之无愧的王,能让他身死的人怕是还没降生。
可上清天册封别尘悬,将他的功绩镌刻在天书上,群仙聚首,大宴三年,天降祥瑞景象,与凡人共同庆贺魔君之死。
而如此阵仗,荧惑居然都没有现身。
这不是他的性子。
他若自由,定然早杀到宴会上,让宴会群仙吓得四处躲藏,唯恐叫他捉到手里玩弄。
他不现身,只有一个答案。
魔君荧惑果真死了。
浑噩天乱作一团,妖魔鬼怪全都发了疯,自戕求死者、跪地哭嚎者、发毒誓要为魔君报仇者……数之不尽。
没人信荧惑会死,可他当真死去的那天,依附于他建立起来的浑噩天完全溃散。
金焕是荧惑的左膀,狼妖枕苍野便是荧惑的右臂。两人追求不同,也没有共同话题,荧惑本是唯一能维系他们二人和平共处的存在。
荧惑不在以后,狼妖趁机接手了浑噩天的势力,而金焕无心其他,他亲自来到了阴山涧,跪在地上,恨不得将草皮都掀起来找个清楚明白。
阴山涧的每一块地,他都跪着一遍遍地抚摸。他无法相信,必须要亲眼见过,才能死心。
……之后他见到了别尘悬那一剑挥出来的天渊,凛然无双的剑气徘徊不散,连靠近都会让人肉身受损,心神恍惚。
金焕在那里长久地看,直到他身上布满剑刃割裂的疤痕,鲜血凝聚出一片倒映的血色镜面。
不可一世,神佛退避其三分,率领他们进犯上清天,直逼仙京让彼时的仙尊相祖都俯首的魔君,当真泯灭。
连一缕残魂都没有留下。
金焕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回过浑噩天。
百年了,他知道自己没有走出来过。可不要紧,别尘悬是金焕最为厌恶的人,和别尘悬有牵扯的,最好全都死绝。
想光复往日的昌盛?不可能。
若不是为了彻底杀了别尘悬,他也不会离开浑噩天另谋新主,成了上清天那些人的走狗。
金焕的指腹摩挲着乌黑的指虎,冷铁生硬的边缘让他从满腹怒火的至高点冷却下来。
这世上谁都可以活。
别尘悬必须死。
要怪只能怪姬影是别尘悬的信徒,忠诚于谁不好,偏要不长眼,去做那畜生的信徒。
金焕手臂抬起,手指一提,一根银色铃铛幻化在他手里,他轻摇铃铛,一只梦妖现身在他面前,伏地叩首,“见过大人。”
“给上头回消息,别尘悬肉身再造,离他醒来不远了。”早点安排下一步,否则他心头恨意难消。
至于那信徒姬影,倘若今日侥幸不死,金焕另有安排。
血月之夜,伺候那些疯魔孽物的通天宴正缺一道主膳,不如就献上此人。待他被撕裂分食,也不知是不是会哭求着真君相救?
金焕冷冷地握着手掌,抚摸着手背上的白布,这底下的疤痕无一不在告诉他,荧惑死前有多疼。
他绝不会忘。
……
血腥气弥漫,老道的尸身扭曲地软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