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孙武做出应答便又说起另一件事。“跟楚人的仗好像每年都在打,到底在争些什么呢?日子不是一样的过吗!楚人吴人又有什么不同呢?一样会受伤,一样会战死,那爷俩每次提起楚人都想提剑冲向边邑,好像被鬼神附了身,到底还是没能回来呀!”
孙武小心照看釜中食物,尽力不去打扰吴娘倾诉,等她说的口干舌燥,饭也煮好了。
“吴娘,饮些浆水吧!”孙武抽空准备了一些浆水装在竹筒里。“煮沸的山泉中浸泡上新鲜的甘橘和红枣片,酸甜可口,若是再加上野蜂蜜会更加美味,可惜蜂蜜难寻。”
“还是留给那女郎饮用吧。”吴娘欢喜的接过竹筒,嗅了嗅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让孙武把煮好的饭食盛出来准备一同端进竹舍,现在她的心思全在那个女子身上。
孙武没有再进内室,他只是把一切都准备好交给吴娘,吴娘很喜欢照顾那个女子,俩人在内室小声说个不停,不时还有笑声传出。
显然那个女子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堪比陇间杂草,简直超出他的认知。
天色尚早,甚至还未感到腹内饥饿,孙武将铜釜清洗干净,然后再次把铜釜盛满清水放到火炉上烧,待泉水沸腾,便放入他早上削好的竹片,拇指宽一尺长的竹片正好放入釜中,再加上些许草药,共同蒸煮上一时三刻,而后再火上烤干,经过不断的蒸煮炙烤,竹片会逐渐褪去青色变为温润的黄色,如暖玉;嗅之有药香,可防虫噬。
火炉边上的竹案上正好摆放着一些蒸烤完成的竹片,现在它们已经有了新的名字——简。
竹林摇曳,明媚的阳光不断在竹案上晃动,孙武随意坐到案前,轻轻用衣袖拂去案上竹叶,小心擦拭露出其中的几片竹简,有的竹简上已经刻满了小字,待在刻字上涂上黑色颜料,让字迹显露,然后数片竹简排列在一起拿麻绳串起便是一册崭新的书简。
守着竹林,孙武最不缺的就是竹片,这几年来,他早就可以熟练的制作竹简,而且他发现此地的竹子蒸出来的竹简质地紧密,温润如玉石,刻起字来更加清晰方便,甚至比鲁卫两国的木牍更加好用。
竹简旁摆着一把暗黄的铜质笔刀,锋利的刀刃已经被磨去棱角。这是孙武从北国带出的唯一物件,已经陪伴了他许多年,现在大多数人携带笔刀是为了削去错字重新书写,但是他却坚持用笔刀刻字,听闻如今天子身边还有些史官也会遵从古制用笔刀留字。
手指抚过暗黄色的竹片,即使闭着双目他也能辨别出手指下的文字。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书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孙武幼年自习文修武开始,所读兵书皆是笔刀刻字。族中叔父曾告戒他,凡涉兵事,无轻言,兵书更是国之重器,不可轻易示人。所以他们才沿袭古制,以刀刻字留兵家之言,以示郑重,时刻警醒自己下笔前应深思熟虑。不过,他用笔刀留字也不仅仅以示慎重,还因他看不惯太过柔弱的笔墨文字,总觉得那种自卫国始,鲁国兴,齐国盛于世的写字方式多了几分脂粉气,对文字少了几许敬畏。
孙武已经尽力不去回忆自己北国的经历,他抹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北国痕迹,从衣饰到口音,为此他甚至早早把那些已经熟记于心的兵书全都以雅言默写出来。可是他却忽略了一件事,每当他拿起笔刀开始刻字,便意味着他必须重新拾起自己的过去,他的学识来自过去一点点的积累,舍弃过往便意味着舍弃他的一切,包括心中早已习得的兵法。
现在他所拥有的只剩下心中的兵法,即使时常涌现痛苦的回忆让他在子夜辗转难眠,他仍然会一遍遍的回忆起家中长辈的教诲,想起与他们坐而论战,纵谈九州局势。
“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周人推翻了商王朝,却把商人的这句话保留了下来,刻在礼器之上,而今孙武同样把这句话镌刻在竹案一角。
时至今日,九州诸侯争霸,天下人都盯着晋楚,小国多归附其一,或者两边摇摆。楚国久与晋争锋,僵持了百年,各有得失,前后两次弥兵会盟虽有所得,但是正如楚令尹所言:晋楚无信久已,事利而已;苟得志焉,焉用有信?
诸侯皆有所图,然局势僵固,此时正需要外力介入,这股外力最有可能来自东南吴越之地。孙武经过细致的走访观察,已经发现了端倪所在,楚国或许暗中已经与越国联合,同西秦一起对抗晋齐吴的联盟。
越王允常守成尚可,虽有进取之心、称王之意,然而越国偏远积贫,几乎沦为吴国的属国,即使姜太公重生,数十年间也难有作为。而吴国,其与楚国的恩怨由来已久,说不清道不明,早在吴王寿梦时期就结了仇怨,其背后的推手正是晋国。
孙武曾听家中长辈提及吴楚往事,皆因一个女子,大抵是:楚大夫屈巫臣携楚王爱慕的女人夏姬叛逃晋国,那时正值晋楚争霸时期。晋国虽名义上和楚国结盟,但是暗中一直想削弱楚国国势,恰逢楚国叛臣申公巫臣奔晋避祸,便趁势任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