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林医生。”张可然过来叫她吃午饭的时候，好像只看到一个瘫坐在椅子上的人形立牌，“渡劫了吗？”
“啊？”
“我看你魂被抽了。”
林璃着实无力再去反驳她。她趴在桌上，鼓起腮帮子吹了吹额前的刘海，“我先不去吃午饭了。”
此刻的值班室很安静，白炽灯的光从头顶覆过来，在地上印下一个单薄的影子。林璃撅起嘴坐在电脑前，呆呆的看着那些需要梳理的病历。而唯独那一份叫做顾承屹的病历——上面的字好像长了手，轻轻的往她心口挠。
她打起精神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这张四四方方的工卡,“实习”两个字轻轻的摩挲着这片熟悉的消毒水味。
七年前那个暑假，她终于拿到了东大的录取通知书。
精致的油烫纸上赫然写着“医学院”三个字。
“林璃，你怎么最后选了医学院啊。”她记得自己的哥哥林珩看到她的录取通知书时夸张的表情，嘴里仿佛塞了一颗灯泡，“你不是一直想去设计系来着。”
然后她正色得摆出了自己参悟快半个月，终于可以唬人的一句话，严肃道，
“艺术拯救生活，医学拯救生命。”
终于等来了那个仍有些炎热的秋季，空气里还有夏天的余韵，却早已不如夏天那样生机勃勃了。
她来到东大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向篮球场。
这件事，她已经想了三年。
篮球场离教学楼并不近，逐渐掉落的树叶厚厚堆积在道路两侧，把人行道都染上了一种蔓延的枯意。林璃也穿着一条淡黄的小裙子，那一瞬间，她自嘲自己像这些落叶一样。
费尽心思也等不到春天。
不过好在她向来是个铁头，如果是南墙，起码也应该先去撞一撞才回头。
远远的，她听到了球鞋摩擦在地板上的沉着撞击感和清脆的篮球落地声，“咚咚咚，咚咚咚。”
惴惴不安的走到篮球馆内，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毕竟那么多年了，人群中找到他就像肌肉记忆一样简单。
视野里的那个人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挂着一件鲜蓝色的篮球背心，明晃晃的14号很是扎眼。
黑色碎发被灯光照得过于锋利。
好在他的眉眼很干净，能稍微掩盖一下身上的凌厉气场。尤其是投球的时候，那道坚毅又决绝的眼神，仍然气势如虹。
他顽强，也好强，所以即使到了大学——还是人群中最闪亮的那颗星。
也不怪周围依然散落着女生的尖叫声。
她把自己的发梢在指尖绕了个圈，心里有些异样的骄傲与酸涩。
熙熙攘攘的喧闹中，终于等到了中场休息。他先走到休息区，随手打开了一瓶宝矿力，冰凉的铝皮罐在他指尖沁出白色的小水珠，淡淡的映在他的眼里。
明明只隔了几米，林璃又觉得这一刻，他好像站的很远。
“顾承屹。”
似是呓语一般的出声，却在这片喧嚣里，意外的不相称——以至于看到他抬头的一瞬间，林璃好像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被绷紧。
“……林璃？”
顾承屹墨黑的瞳孔迅猛收缩了一下。
他不是没有怔忡，毕竟这所大学离他们的家乡也有近一千公里，而在这里看到她，很难相信只是巧合。
“你怎么过来了。”顾承屹沉了沉嗓，眼里挑起一股疑惑。
“我……”林璃刚欲解释，却红着脸嘟囔了一句，“你的表情好像很嫌弃。”
“没有，”顾承屹懒洋洋的笑着，喝下一口水，“好久不见。”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把右手的水换到左手，又指了指自己的下巴，“伤口还好吗。”
“喂，”她撅起嘴，故作愤愤的咬牙，“每次找不到话题说就要问这个。”
“都过去很多年了啊。”
顾承屹愣了半秒，眼皮不着痕迹的动了动。是啊，当初那个被他飞奔着扛到医务室的小姑娘，现在竟亭亭玉立的站在他面前，好像一道新鲜的彩虹。
他又往喉咙里倒了些水，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喂喂，”林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
顾承屹对上她的视线。
“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林璃笑着沉了沉肩，摇晃着手里深蓝色的校园卡，“以后继续做你的学妹。”
林璃很开心，毕竟可以继续跟他在同一个校园里，她已经想了三年。
可顾承屹视线有一瞬间的放空。
过了几秒，他才极慢的动了动嘴唇，笑道，“好的，学妹。”
“不过，我马上就要走了。”
“啊？”
“大四应征入伍，我想去部队里历练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