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锵!”
“咚咚咚咚咚咚锵!”
火车渐渐驶入车站,虽天色已暮,可月台上仍旧是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李源对座位对面的一位看起来快四十的男人笑道:“这些都是下乡的,风水轮流转,你们要进城了。”
男人叫张来福,今年其实才二十五岁,只不过繁重农活让他看起来过于老相,他今年是上京城医学院上工农兵大学的。
最有意思的是,他还带着一把锄头来。
也就是今年了,再过一二年,这种大学名额就不是庄稼活干的好的人就能上的了。
公社、农村也有官啊…
张来福闻言咧嘴大笑,道:“多亏了老人家英明!以前啊,生在农村,那一辈子都是农村人,只能种地产粮,交上公粮给城里人吃。城里人只要生在城里,就能吃一份商品粮。在工厂单位里上班,那是老子传儿子,儿子传孙子。哪怕是混帐无赖,也能进厂捧上铁饭碗。所以城里人瞧不起咱农民。老人家一看,这怎么能行?工人是大哥,农民是兄弟,大哥怎么能瞧不起兄弟呢?既然大哥瞧不起兄弟,那就让大哥去当兄弟,兄弟来当大哥,大家换着来!”
李源也笑,还别说,虽然从科学上来讲,这种推荐上大学的法子实在谈不上靠谱。
但是张来福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道理。
他至今都没明白,这种世袭的工厂传承制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农民直接推荐入厂干活,应该会更好一些,从学徒干起,真就未必比城里人干的差,多半要强些。
可是去大学里读书做学问,没有基础的知识结构,恐怕有些不大靠谱…
当然,这些本也不该是李源考虑的事…
火车缓缓停靠在站台,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清晰可见。
干干净净,细皮嫩肉,和张来福看起来跟两代人差不多。
最小的看着估计也就十五六,一脸孩子气。
张来福看不上这种,撇嘴道:“这样的下去,能干啥?粪叉子都扛不动,白吃粮食!要是落到我手里,先让他们每天推三车粪再说,练出劲儿来才行。攒不够工分,肯定给不了粮食。”
李源呵呵了声,没再说什么,起身下车离去。
四九城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变化。
和去年三月离开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才下的一场新雪,让这座古老的城池变的新了些…
脸上用围巾包的严严实实的,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掏”出了自行车,李源往秦家庄驶去。
“他爹,水烧开了没有?烧开了把野鸡毛褪了,给大雪炖鸡汤喝!”
“烧开了,鸡都炖锅里了。”
“他爹,你给老五去说说,别打小十八了,他从学校回来又不知道那是给他婶子炖的肉,偷吃几口就偷吃几口。他一听是给小婶子的,不是赶紧进山打了只野鸡回来么?也得亏他运气好,碰着了只野鸡,不然真要被他爹给打毁了。那么大的孩子都上大学了,不兴打了。”
“他那算个屁的上大学,这个孬孩子,就运道好,其他啥也不是啥。”
李母闻言笑了起来,转身进屋,屋内大嫂子抱着一个小被子包的严严实实的孩子,对李母道:“该打!娘您甭拦着了,那熊孩子打小不着调。都说像他小叔,可他小叔就小时候不着调,人家从上中专那天起,就开始往家里寄钱了。我们也不指望十八寄钱,别胡闹就行。你看看他,没一点正行。在大学里不好好学东西,还是整天瞎晃荡。要不是李坤写信回来,我们都不知道这坏东西还跑东北去了,找他哥哥姐姐们,要吃香的喝辣的。”说到最后也是哭笑不得。
孙月香坐在炕头,和秦大雪在说话。
秦大雪包着个头巾,规规矩矩的坐着月子。
秦大雪笑道:“大嫂,十八是被推荐上的大学,他什么底子也没有,坐教室里听课跟听天书一样,什么也听不懂,可不就四处撒欢么?”
大嫂子不明白道:“那让他们上个啥?将来出来能干啥?”
孙月香笑不出来了,眼里满是忧愁。
是啊,将来怎么办呢?
这样下去,整整一代人才都要断层掉,那是多么恐怖的事…
秦大雪呵呵道:“李荷他们这一代人还是能撑上一二十年的,这样的情况肯定不能长久下去。我们都能明白的事,上面不会不明白的。”
孙月香自嘲一笑,随后嗔道:“坐月子呢,还想那么多。你运气好,生在冬月里,还能坐满月子。我在这几年,看着好些女人夏天生孩子,生完三天就得去干活上工,将来得落多少病啊。”
秦大雪无奈道:“五二年的时候,政务院已经下发了女人产后休假五十六天的文件。可坐月子的习俗前几年被打成了糟粕旧习俗,这两年好一些,但为了工分…也都是没法子的事。”
孙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