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人被迫养成了从未有过的爱干净习惯。
借着上巳节将至的名头,上头落了命令,宫人不得不把皇宫大小角落都仔仔细细清理了一遍,也刚好借此去花草树林里偷会儿懒,不必去各个殿里伺候主子们。
养心殿里开始时刻备着热水药酒,要么用来洗手,要么用来擦脸。
御犬实在是神出鬼没,又善于奇袭,皇帝每每被舔都会怒不可遏,偏偏不能把它怎么办。
好在到了第五日,狗对皇帝本人完全丧失了兴趣。
——毕竟萧世铮性子傲慢到对一切都不屑一顾,根本不可能爱抚狗头,也不会逗它追跑来去,纯纯把它当成一个饭桶般养着的物件。
也是自第五日起,这长耳朵花毛御犬转悠范围大了许多,董公公一直派人盯着稍,犹豫再三后还是去找皇帝汇报了。
皇帝在眯着眼睛听乐姬们弹琵琶,见董公公满脸欲说还休的表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来吵自己。
等到晚上用膳以后,萧世铮难得吃饱一碗饭了才有心情问。
“下午怎么了?”
“回皇上的话,老奴一直在派人盯着那狗的行径,发现它最近……很喜欢挖坑。”
宫中各处都有花圃草木,哪里都能轻易寻到土地。
据说这御犬已经把附近七八个殿都逛熟了路,一整日都到处用爪子挖坑埋坑,玩得不亦乐乎。
“就这?”萧世铮反而松了口气:“它乐意就是,也算给自己找了个闲差。”
“爱挖几个挖几个,最好别来烦朕。”皇帝又道:“花匠自会去补种栽植,你操什么闲心?”
董公公声音变小了些:“老奴是觉得有些古怪,所以才来提一嘴。”
萧世铮冷啧一声。
“心思不放在养心殿里,惦记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第五日至第八日,天下太平,无风无雨。
御犬依旧乐此不疲地到处刨坑,偶尔会叼些牛骨头小羽毛之类的物事埋进去,还会自己扑棱着把坑填回去,十分懂事。
大家渐渐放松下来,还觉得它憨态可掬,有些小宫女会偷偷摸一摸它的脑袋,被逗得咯咯笑。
直到皇帝的笔没了。
——天下至尊的笔,随意一根都是犀角羊毫梨花木镶玉的宝贝东西,能抵得上穷苦百姓全家人一年的吃食。
萧世铮又取了一根,见长耳朵花狗趴在软垫上呼呼大睡,并不在意。
是它叼走了又如何,朕还缺这一根笔?
他要的是千秋万代的寿数,要与他阴阳永隔的母亲再度重逢,莫说是十枝笔,一千枝一万枝又能怎样!
宫里旁人都没怎么汇报过,仅仅是养心殿里隔三差五地开始丢东西。
东西都不大,一看就是小狗能轻松叼走藏起来的小玩意。
雕成铜龟模样的镂空小香炉,写了些才子佳人故事的话本,至于珊瑚手串之类的小玩意,董
公公还是收拾殿里时猛然想起来。
历朝皇宫里不缺宫人偷偷转卖些大小物件,但因着本朝天子性格狠辣,上位前便已经活活剥皮吊死了两三个太监在东城门楼子上,也没有人敢蹭这些油水。
如今养心殿里不值钱的值钱的都眨眼没了,还是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可想而知能是谁的手笔。
董公公不敢隐瞒,第一时间带着大小宫人跪伏请罪,道自己监护不力。
也是邪门,养心殿的那些个宝贝,常人碰歪了都要吓个半死,哪有人敢悄悄顺走。
萧世铮又一挥袖子,罕见地大度起来。
“它喜欢便叼去玩。”
他亲眼看见狗窝里多了个虎皮核桃,还多了个南珠坠子,估计都是拿去当磨牙的消遣了。
只要不再放火烧宫,不再做出从前的重重荒谬事情,他才懒得管这畜生又做了什么。
为显皇恩浩荡,也确实是为了冲洗先前血仇过多的积怨,萧世铮听从钦天监的建议,决定拟诏免税三年。
徭役虽没有免去,但能让百姓们自留三年所得的全部收成,也算是功德一桩。
萧世铮从前视子民如草芥,难得决心做件善事,心里很是自得。
做明君有何难,不过是从前不屑挣那些颜面罢了。
他看了又看自己写下的御诏,感觉十分良好,沾了朱砂印下玉玺,吩咐大臣派人去各地传召。
御犬一下午都坐在他的手边,规规矩矩地陪着皇帝处理政务,看久了还有几分眉清目秀。
萧世铮允了重臣的告退,难得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哪怕有些小脾气,朕也愿意宠着你。”
狗子摇起尾巴,很是恭顺地看着他。
萧世铮莫名有几分满足,觉得自己也算是驯服了一个桀骜不驯的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