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先亡在前,严家惨案紧随其后。
短短两日,南允的形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桂盛从托一碗补汤的福睡得天昏地暗,等好不容易挣扎着掀开眼皮时,严家已经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严家了。
一夜灭门,神话破灭。
令人胆寒的事实就发生在眼前。
桂盛惨白着脸看着地上残留的惊人血色,嘴唇反复哆嗦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在严峻身边见过数次的心腹不再叫严大,反而自称叫苏二。
苏二笑得客气,语气还带着说不尽的唏嘘:“桂家主,昨晚水匪来袭闹的动静不小,没惊扰到您休息吧?”
桂盛强压着心头的无数后怕,强作镇定:“不曾。”
“我睡得沉,多亏诸位保护得力。”
“那就好。”
苏二跟看不见桂盛眼中的惊惧似的,自顾自地说:“水匪手段残暴,昨晚严会首在赶往江南的途中遇袭不幸身亡,严家老宅也惨遭血洗。”
“在外的严家血脉也无一幸存,实在是骇人听闻。”
“为安全起见,桂家主若是无他事的话,不如小的派人送您回去先歇着?”
桂盛心头再度一颤,紧攥着拳头说:“严家一脉,尽数断绝?”
“是啊。”
苏二无奈道:“水匪哪儿是好相与的人物?会首误交匪类,终是自食恶果。”
“毕竟水匪的报复,哪儿是些许家丁护卫就能抵挡得住的呢?您说是吧?”
世人皆知水匪狠毒,对于水匪灭门这样的惨案,就算是听说了也不会觉得多意外。
让人惊讶的是严俊与水匪的勾结。
南浔商会自称是江南商人之首。
每年打着各种名义压榨打压各类商户,收取名目繁多的安身银,对外一直宣称与水匪不死不休,是永久的仇敌。
可如今郝良的血腥报复一出,再加上外头宣扬而起的南浔商会与水匪早有勾结的罪行败露。
昔日被无尽打压,对商会积压诸多不满的大小商户愤怒而起,曾一度被视作小商户庇护神的南浔商会,彻底跌落神坛。
南允所在的魏家罪行确凿被水运司派人绞杀。
严家罪行暴露,被水匪报复灭门。
现在被扔在狂浪剑锋之上的,只剩下个看似安然的桂家。
眼看着桂盛的脸色一变再变,苏二轻笑道:“桂家主有所不知,自严会首与水匪勾结之事败露,整个南允的商户群情激奋,天刚亮就闹起来了。”
“现在商会中做主拍板的几家门前大多都挤满了受屈的人,闹着要讨回过往给出的安身银,要讨个说法,桂家的门前也不少呢。”
桂盛:“……”
苏二幽幽地说:“桂少爷倒是处事有方,面对逆境也算是不慌不忙,可到底是众怒难压,现下只怕也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呢。”
“我现在就派人送您回去?”
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桂盛再也没有隔岸观火的好兴致,也顾不上兔死狐悲为昔日的会首哀叹片刻,脑子一片空白的暗中赶回了桂家。
苏二没跟桂盛说笑。
南允是真的乱了。
南方本就以商户居多。
大至到可号令官府的南浔商会几大家,小至在渡口边上靠着一艘小渔船求生的寻常百姓,路边随处可见的大小摊贩。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人组成了个数量惊人的基石,也成了商会之首汲取血肉的土壤。
凡是在水面上要走船的人都知道,若想保自己的船货与性命,就必须在下水之前到商会缴价值货物三成的安身银,借此换取商会给自己的护身符。
有护身符的船大多可以安然渡河,遇上了水匪也只需要献些好处就能脱身。
若是没买到这个护身符就贸然下水,被水匪劫掠的风险将会增至八成,而且十有八九无法活着回来。
最初在南浔商会的巨大影响力和宣扬下,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会首出面与水运司共同运作后,逼得水匪不得不收敛恶行。
谁也没想到这居然是狼狈为奸,匪人横行。
如今严家恶行败露,饱受多年欺瞒的商户愤怒不已,找不了已死的严俊,就纷纷打上了桂家的大门。
都是南浔商会的一员,桂家总不可能毫不知情。
既为得利者。
严家给不了的公道,那就去其余的几家找!
这个公道必须讨!
桂盛赶回桂家的时候,外头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桂联志浑身狼狈大喘粗气,哭丧着脸说:“爹,你可算是回来了!”
“现在外头……”
“你先别嚎!”
桂盛阴沉着脸打断桂联志的呼喊,咬牙说:“外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