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最大的一家绣庄内,徐二婶看着垂眉帮着记账入库的徐明辉,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挣扎,无声叹气。
“明辉,你随我进来。”
徐明辉放下笔跟着徐二婶进了后院的厢房,正要去泡茶时徐二婶敲了敲桌子说:“你娘我不渴,也还没到糊涂的时候。”
“你过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徐明辉跟徐明阳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生来秉性却大为不同。
徐明阳咋咋呼呼的像个暖心的小太阳,活力足但想法简单,管教起来无非就是多盯紧些,方式也相对简单粗暴。
徐明辉不同。
徐明辉自小早慧老成,心思从不浮于面上。
外人总说徐明辉稳重温和,是个十足的好性子,然而只有当娘的心里清楚,自己这大儿子温润之下都是不可对人言的野心,徐明辉其实不是看起来这样。
徐二婶不愿掺和多的事儿,落在徐明辉身上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带上了几分担心。
“你若说你是要去蜀地帮着你大嫂打理新设的农场,那我或许还没有这么担心。”
“可你说你要去的地方是岭南,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徐二婶不是大门不出的许文秀,她的敏锐远比常人想象的多。
她的确是不知道江遇白的身份,也不清楚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如今陷入了怎样的变故。
可岭南绝对不是个好去处。
那是当今圣上的眼中钉,是京都皇城中有望继承皇位之人的心头刺。
岭南早晚是要出事儿的,这种节骨眼上,好端端的去岭南作甚?
徐明辉对这话并不意外,无奈笑道:“我倒是想斗胆骗您,说我要去的地方是蜀地,可这话说了不说是否能瞒得住其他人,头一个就瞒不住您。”
“与其遮遮掩掩的,惹您多增担心,倒不如直接坦诚说了,也免得您徒增忧虑。”
徐二婶被气笑了:“你还知道我会担心?”
“简直就是胡闹!”
徐二婶忍无可忍地敲了敲桌子,咬牙说:“且不说岭南距西北有多远,单说岭南当地的情形,你又具体知道多少?”
“你大嫂的农场是开办得很好,你想帮你大嫂的忙也是人之常情,可不管怎么说,你总不能睁着眼就往未知的火坑里跳啊!”
依照徐二婶对桑枝夏的了解,指派徐明辉前往岭南一事肯定不是桑枝夏的主意。
“是不是你自己跟你大嫂提的?不然的话,你大嫂怎么可能会……”
“大嫂现在估计还不知道我有这个意思。”
徐明辉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失笑道:“我只跟大哥提了一嘴,大哥说做不了我的主,让我来跟您协商。”
得到个不出所料的回答,徐二婶气得呼哧喘气:“我就知道是这样。”
“但凡是没有风险的,徐璈也不可能让你来问我,你小子什么都知道,怎么就一根筋犯轴,非要去什么岭南呢?”
徐明辉眼中笑色缓散,抬眸看着徐二婶含怒的眸子,苦笑道:“娘,我平生之志不在乡野,也不在经商。”
“可是……”
“如果有一个机会,哪怕只是在深坑的边缘看到一根落下的麻绳,尽管不知抓着麻绳往上爬最后看到的会是什么,但在登顶之前,我不可能会撒手。”
哪怕明知是深渊谷底,也当义无反顾。
倘若换来粉身碎骨,也不算是妄自活了一场。
徐二婶突然意识到什么,声调毫无征兆地往上拔高:“你……”
“娘,您就让我去吧。”
徐明辉把手搭在徐二婶攥紧的拳头上,深深地看着她发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庸碌一生或可安宁终老,可儿子不甘心。”
“阶梯在前,我也想全力一试。”
求的不一定是名垂青史,也不一定是史书留名。
但一生短促,生来渺小也想求一番鸿鹄之志。
这一路所见的风险波浪,那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徐二婶哑口无言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人徒手掰碎了又往地上狠狠地砸,骨头缝里透出的全都是疼。
如果不是徐家败落父母无能,何至于会让自己心尖子上的肉行至刀尖……
徐明辉眼尾弯起,无形加大了力气握住徐二婶发抖的手,轻轻地说:“娘,让我试试吧。”
“大哥大嫂会关照我的,我自己也会拿捏好分寸,绝不给您添乱,您看怎样?”
徐明辉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骨头里是定了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的犟。
他想定了的主意,任谁说什么都难改。
徐二婶深深吸气后甩开徐明辉的手,偏过头咬牙说:“你长大了,为娘的不可能一直把你困在这方寸之地。”
“想好了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