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哥儿!”他这副模样,老夫人心中一酸,“下午我阻止了,可你母亲铁石心肠。我阻止得了今天,阻止不了明天,只要禧儿踏出李家大门,你母亲依然会送走。我是你的姑婆,更是周家的外姓人,淮康是周家的主人,我必须有分寸。”
老夫人眯了下眼。
提醒了他。
周京臣颤抖着,拨周淮康的电话,周夫人见状,扑上去抢,“你干什么?”
他猛地一推,周夫人跌进椅子里。
九点二十二分了。
时间紧急。
第一通,周淮康没接,第二通,接听了。
“父亲,有一架九点半飞青城的航班,您下令延迟起飞,让乘务员找到禧儿,强制她下飞机。”
周淮康在写退休材料,闻言一愣。
“我只求您这一次,截停那架飞机。”
他嗓音是剧烈嘶吼后的沙哑,周淮康意识到严重性,“理由。”
“母亲送禧儿出省了。”
“胡闹!”周淮康气愤,“怪不得她风风火火回李家了,她没安好心!”
周淮康下楼,准备联络民航空管局,周京臣补充了一句,“是从李家这边飞青城。”
“禧儿没回疗养院和妈妈道别?”周淮康脚步一滞。
“没回。”
“那我无能为力。”
周京臣心底的一根弦,瞬间崩断了。
“你二十九岁了,只求我一次,我愿意犯一次错误,但这架航班,不在我的权力范围内。”周淮康安慰他,“明早,我想一想办法,禧儿上班、住房,总要实名登记,青城或许有我的老同事,帮忙排查系统。”
“赵伯伯呢?”周京臣体内烧着一团火,一分一秒也等不起,“他是本地的市局局长。”
周淮康无奈,“除非客机上有歹徒、你赵伯伯可以下令,至于其他事,空管局的领导和他平级,他不管用的。”
手机倏而坠地。
摔裂的屏幕映出他,沉重又破碎。
像踩在巨大的沼泽地,迈一步,深陷一寸,可停下,又彻底淹没。
逼得他不得不走。
佣人哭着,洗了热毛巾替他擦拭,他接过毛巾,整张面孔埋进去。
无声无息。
“京哥儿心里难受,大小姐,您多体谅他吧。”
老夫人从椅子上起来,疾言厉色质问周夫人,“飞机的目的地在青城,凭你的心思,一定安排禧儿去周围的小城市,躲避京哥儿的追查,对吗?”
周夫人不搭腔。
“房主、车主,不是禧儿的名字吧?查她的身份证,摸不着下落。”老夫人精明,看透了周夫人,终于送出省了,自然部署得万无一失,“工作方面,你大概率委托了朋友,禧儿大学没毕业,也不正式入职了,随便一个岗位,发工资罢了,同样查不出。”
周夫人这些年,最发怵老夫人了,眼力太毒。
“说!”老夫人一巴掌,搧得她披头散发,全无平日的雍容贵气,耳环也打飞了,歪着头,“禧儿在哪座城市,在哪住?”
事已至此。
不能前功尽弃。
“我不知道。”周夫人硬着头皮扛下去。
“说不说!”老夫人又抡了她一巴掌,“韵宁,你主意太正,手腕太狠,淮康也隐忍了你多年吧?”
隐忍
年复一年的相夫教子,八面玲珑的应酬,到头来,仅仅换回丈夫的隐忍,儿子的怨气。
“是啊夫妻不睦,京臣不理解我。”周夫人眼眶蓦地一红,“我图什么?官场里的男人,哪个不是往上爬,豪门里的女人,哪个不是扶持丈夫,维护家族,辅佐儿女?”
“母亲。”周京臣忽然扔了毛巾,望着木板的影子,“您究竟要我怎样?”
周夫人怔住。
“我半条命给了周家,给了李家。和关靓,和华菁菁,我试过了,也订过婚了。”他又望着周夫人,眼神空洞麻木,一片废墟,“您还是不放过我剩下的半条命。我出生至今,一切服从家族,有一丁点是服从我自己吗?”
周京臣仰起脸,外面的天,是化不开的乌墨。
他胡茬沧桑,眼含倦色,压抑地笑了一声。
“哪天,我一不留神,遭了暗算,残了,毁容了,祝卿安不嫁我,哪家的小姐都不嫁我,您就不活了吗?”
周夫人拜佛,多多少少是迷信,这话不吉利,太晦气,她身躯一震,“京臣!”
“您的日子该怎么过,继续过。”周京臣缓缓站直,“您当作我已经残了,省一省力气,行不行?”
他卑微,恳切,像一支利箭,横插在周夫人心头。
久久死寂。
“您不把禧儿带回来,也没我这个儿子了。没有儿子,又娶什么儿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