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臣跨了一步,送孟太太出门,“替我问候孟董,若是孟太太忘了,改日,我亲自登门问候。”
孟太太板着脸,“有劳周公子叮嘱!忘不了。”
程禧去厨房蒸槐花糕,客厅一扇镂空的白玉屏风,周京臣在外,叶柏南在内。
隔着空气,一人笑,一人不笑。
“平手?”
“各射了三十八环。”周京臣脱了护臂套,扔在玄关柜上,活泛着手臂,“和孟太太谈得太投入,没察觉勒得慌。”
叶柏南眼眸是谜一般的波澜,“谈拢了吗。”
“当然。”
“恭喜了,京臣,”他肃穆,透着寒意,“孟氏要撤资了吧。”
“这是孟长河的事,与我无关了。”周京臣注视他,“交易地点。”
“翠老阁。”
翠老阁在湖城郊区,依山而建,是一座荒废的寺庙,求姻缘子嗣非常灵验,去年,一场火灾烧了寺庙,一直没修缮。
附近是农家景区,也有原始森林,一些蛇头、团伙聚众斗殴、接头验货,十有八九在翠老阁。
方便埋伏,逃匿。
程禧端了笼屉从厨房出来,“槐花腌制时间短,有零星的涩味,凑合尝吧。”
叶柏南拿了一块,细细咀嚼,“枣泥不甜齁,糕皮糯,禧禧手艺不错。”他看向周京臣,“你不尝吗。”
“这几年,我尝腻了。”周京臣掸了掸衣襟,“柏南初次尝,你多吃。”
炫耀,示威,扫兴。
程禧瞟周京臣,在周家根本没蒸过槐花糕,周淮康不喜欢枣泥,喜欢豆沙,周夫人不喜欢槐花气味,喜欢栀子花和桂花,程禧顾着一方,顾不上另一方,很少蒸甜品。
“京臣比我有口福。”叶柏南吃了一块,又拿了第二块,“我以后怀念这滋味了,去周家尝,京臣欢迎吗?”
“前提是,周家在世。”周京臣也看向他。
四目相对,他不禁笑,“周家亡了,也无所谓。有禧禧在,我馋这口了,不担心没得吃。”说完,擦拭着手指,“禧禧,不送一送我吗?”
周京臣面孔蓦地一沉。
“怎么,没结婚,已经失去自由了,结了婚,岂不是囚在笼子里?”叶柏南面孔也沉了。
气氛冷森森。
好一会儿,周京臣开口,“禧儿,送叶董。”
称呼叶董了。
疏离了。
叶柏南转身,程禧随行。
“你喜欢吃,带一屉吧。”她站在院子中央,“在徽园打牌,叶阿姨总是吃糕点,大约也喜欢。”
他嗯了声,“你惦记我母亲,我母亲同样惦记你。她后悔为什么不坚持,在你和耿世清订婚之前,没有促成你我的姻缘。”
程禧将笼屉递给叶柏南的秘书,“周家和耿家的订婚宴没办成,可能和叶家也办不成。”
“周京臣破坏得了耿世清的婚礼,破坏不了我。”叶柏南缓缓面向她,他倚着车门,霞光太美,太多情,衬得他铁骨硬汉,温柔绝伦,“我更后悔,分明是我们先相亲的。”
她扭头,往回走。
“禧禧。”叶柏南唤她,“聪明女人,懂得给自己留后路。”
程禧驻足。
“周京臣赢,你怀了他血脉,他疼惜你,并不稀奇。”夕阳余晖笼罩住叶柏南,焦黄的,橘红的,他深邃,凄幽,“我赢了,不舍得你,甚至因为你,保全周淮康和李韵宁唯一的孙子,才是你本事。”
“我没有这份本事。”她怅惘,“周家和李家珍视这个血脉,你毁了李氏集团,再堕了孩子,是最好的报复。”
“你读史书吗?”他一手搭在后视镜,一手松了松皮带扣,“帝王将相,达官显贵,无一例外,男人是爱屋及乌。宠爱哪个女人,偏爱她的孩子,扶持孩子继位。我厌恶周家子孙,可你是孩子母亲。”
庭院刮过一阵风。
乳白的桂花瓣夹在程禧发梢间,叶柏南伸手,轻轻择下,“禧禧惹人怜爱,生出的孩子自然讨喜。”
又是熟悉清冽的味道,贴着她脸颊,“你给自己留后路,也是给孩子留。”
程禧背对他,“你问。”
他目光灼灼,“周京臣手中,有没有人间天堂的签单。”
“什么人的签单?”
叶柏南眯眼。
她反问‘什么人的签单’,而不是‘什么签单’。
证明确实有,她笼统见过一堆,具体的姓名,没记住。
“权贵人物。”他补充,“姓李,刘,孙。”
程禧犹豫了一秒,“我不清楚。”她迈上台阶,关了门。
叶柏南面色凝重,坐上车。
他警惕所有人,只今天,赌了一把。
主动吐出刘、李、孙三个权贵圈的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