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下又一下地轰鸣作响。
赵珩明知故问,“将军,你在向朕讨什么,为何贴着朕的脸不放?”
姬循雅闭了下眼,回答:“棋子。”
皇帝陛下见此计不好用,立时换了模样,作势要起身。
旋即颈上一凉,他遭一只手狠狠压了下去。
赵珩:“!”
皇帝眼眸被瞬间睁大。
却只能隐隐看见从指缝中透出的光。
姬循雅掌心冰冷,紧紧贴在颈部的肌肤上凉得令人战栗。
被遮住眼后,感官被无限放大。
他听得见,姬循雅沉沉的呼吸声。
眸光一转,赵珩含糊的声音传来,“以下犯上,姬循雅你好大的胆子!”
色厉内荏,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却要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姬循雅自己都无所觉地扬了扬唇。
胆大包天的臣子声音依旧淡淡,一板一眼,“心无静气,卖乖取巧,自作聪明。”
声音字字句句清晰地灌入耳中。
冷淡、威严。
真如刻板的先生在规训自己不听话的学生。
赵珩喉头一紧,“景……”
姬循雅打断他的话,冷漠地下了决断,“阿珩,你该罚。”
温热的吐息扑在掌心。
赵珩扬唇,再扬唇。
他这种人不到穷途末路不知怕字怎么写,刀架在颈上还觉得兴致盎然,“你要怎么罚朕?”
姬先生不愧出自诗礼大家,教训人还要援引前例,是那种最不惹人喜欢,最古板不知变通的先生。
“我少年学棋时,有人取巧,就如阿珩现在这般,趁对手不备去偷子,”手指警告般地敲过赵珩的后颈,如皇帝先前敲击棋盘那样,有规律地,一下接一下,“先生发现后,说他既然喜欢吃子,便吓唬他说,让他将一盒棋子全吃了。”
“玉石做的棋,吃下去和要人吞金自尽有什么分别,”赵珩嗤笑,“你们先生可不敢。”
嘴上虽如此反驳,赵珩却感受到了一阵危险。
如被毒蛇绕身的危险。
这种对危险的抵触非但没有形成恐惧,反而催化了亢奋。
姬循雅温和地说:“自然不是要咽下去,只是含着。但少年到底面皮薄,遭人只声色俱厉吓一通便不敢再犯了。”
“可陛下,”那温和男音突然落在耳畔,唬得赵珩骨头一颤,“你不是少年人,面皮也不怎么薄,这么罚大抵无事。”
口中塞满棋子,帝王平日里最灵活善辩的舌也被冰凉的玉石压得不能动弹,闭不上嘴,又吐不出,只能无助地任由口涎滑落。
声音循循善诱,“您觉得如何?”
赵珩拖长了嗓音,“朕觉得——”
他倏然抽身,灵活得就如同一尾入了水的鱼。
姬循雅曲了下手指,未再去抓他。
“不怎么样。”皇帝笑眯眯地接下一句。
笑容得意得近乎挑衅。
赵珩将袖中的棋子抖出来,噼里啪啦地落到桌面上。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笑道:“学个棋而已,哪里要用这么刁钻的法子罚人,你方才那话是编出来吓朕的?”
姬循雅也笑,弯了弯眼,“信口胡言,惹陛下一笑罢了。”
这句话是真的。
姬循雅从小到大还未见过如他所说的那般温和的处罚手法,燕国皇室中有不知多少阴损的处刑方法,能让人看不出丁点外伤却痛不欲生。
至于学棋则没那么严重,只罚跪而已。
赵珩静默一息,骤然上前,展开双臂将他往怀中一拥。
姬循雅一怔。
他下意识想推拒,而后猛地反应过来,面前人是赵珩。
在这个对自己了如指掌的夙敌、君主、情人面前,他实在无需惺惺作态。
于是环住了赵珩的腰。
很细的一截骨,好像稍微用力些就能勒断。
但他现在不愿意赵珩死,所以抱着极轻,极小心翼翼。
赵珩余光瞥过姬循雅莹白若玉的脸,突然觉得有点怜惜。
就一点点,因为姬循雅无需他怜惜。
他很清楚,但还是忍不住。
赵珩把这种荒谬的怜爱归咎于姬将军长得太好看,太有欺骗性。
赵珩启唇。
他说:“景宣。”
姬循雅慢慢抬眼。
帝王语调深沉,“你得承认这盘朕赢了。”
姬循雅:“……”
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发现当年姬衍对他忍性不足的评价有失偏颇,面对赵珩这样百折不挠屡败屡战输了还撒泼打滚的臭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