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棠习字多年,一手曹全隶写得秀丽灵动。
虽说刚下笔之时,手腕略有僵硬,还有些不适应,可待写了几笔,原先那练习过无数遍的手感顿时就找了回来。
当自己的孔明灯写好后,闻棠随手就将毛笔搁回了笔山之上,低头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佳作,全然没有注意到此刻韩九兮的表情。
韩九兮教习闻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早在头一个月,韩九兮便发现他悟性极高,许多东西只消自己教习一遍,再让闻桑自行消化,他便能很好掌握。
此等资质在他这个读书人看来,应是可遇不可求的。
可他方才全程目睹了闻棠这一手越写越顺,渐入佳境的隶书,心中顿时就震惊极了。
此等功力,没有个十几年时间定然是练不出来的。
可她如今也才十五岁,如此算来,那她岂不是刚出生没多久就开始习字了?
怎么可能啊......
韩九兮只觉得满腹疑问,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想起。
据他所知,这丫头原先不过是月牙村一个小小农户家的闺女,虽说家中有祖上留下的几亩田地,吃饱穿暖不成问题,可家境却也不是那般优渥的。
从他们姐弟二人来此后险些饿死的事迹来看,他们从江南逃出之时身边便没有多少银钱。
因此,原先他们家中定然是没有条件送他们去私塾读书的,更不可能像大户人家那般请师傅上门来教习。
既如此,那她这一手出神入
化的字又是从何处习来的?
旁的且不论,这年头的笔墨可都是颇费银两的,想他当年幼时初习字那会儿,有回浪费了半块上好的油烟墨条,还被他祖父喊道跟前好一顿训。
韩九兮想了想,突然就开口道:“阿棠,我这孔明灯,就由你代笔吧。”
闻棠此时还丝毫不知韩九兮心中的风起云涌,正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画的那梅花,就听见这么一句,倒是有些意外。
“大人,这祈福之语,不是得自己写才能灵验吗?”
他也不是那大字不识的人,据墨北所说,他韩九兮的墨宝原先在京城之时可是一字难求的。
怎的如今,他反倒还要自己代笔?难不成......是怕谁又将那孔明灯给捡了回去吗?
韩九兮直接将自己的孔明灯搁在桌上,微笑夸赞,“我瞧着你的隶书清雅脱俗,甚是好看,倒叫我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闻棠眨了眨眼睛,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自愧不如?您这多少有些凡尔赛了。
她的字可卖不掉一百两一张!
......等等!
闻棠想了想,突然就猛地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韩九兮,满脸的不可置信。
“大人,你怎的还偷看我写的字呢?!”
方才自己提字之时,他可是站在三步开外,如何就看出她写的是隶书了?!
她是信得过韩九兮才这般好物遮掩地当着他的面写下祈福之语的。
虽说她并不十分相信这一套,可据
说若是被人知晓了,无论是什么愿望,都实现不了了啊!
韩九兮面不改色,饶是这般自曝也丝毫都没有不好意思。
“如何就成了偷看?我分明是正大光明地看。”
“......”
闻棠被噎了噎,顿时就无语了。
她怎的今日才觉着,这韩九兮虽看着相貌堂堂,可却有那么些胡搅蛮缠的性子呢?!
是她的错觉,对吧对吧?这厮怕不是被那司马玉给带坏了......
闻棠见他坚持,无奈之下只好重新执笔,用毫尖舔了舔墨问道:“那大人要写什么?”
“唔......就写「霁风朗月,野云归岫」吧。”
“......”
闻棠皱了皱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这不是咏景之词么?怎的写在孔明灯上头?
韩九兮见她虽有些疑惑,却还是乖巧地落笔,认真地在他的孔明灯上开始写字,目光便也慢慢移至了那婉若游龙的笔尖之上。
待闻棠写到一半,正认真地算着字距准备再次落笔之时,韩九兮突然就开口问道:“阿棠,你这曹全隶当是苦练了许多年吧?我习字二十余年,金文篆字,行书草书自认不在话下,唯独隶书,恐不及你半分。”
韩九兮虽然没有明着问,可闻棠却登时就察觉到了他话中的疑惑。
她拿着毛笔的手忍不住一抖,一滴墨就这么滴在了方才写好的字上,一个浓重的黑点看着着实显眼。
——对啊!她一个乡下来的
丫头,何来的条件能练出这般好的字?!
这下完蛋了!韩九兮可不是二牛那般好糊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