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九兮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心中顿时就有些无语。
「赴汤蹈火」？这词可不是这般用的。
他喝了口清香的碧螺春，悠然道：“不急，往后还有的是你「赴汤蹈火」的机会。”
周老爷听了这话，额上的汗都要流下来了。
韩九兮不会不知道他们周府同王太守之间的关系，这话说出来，便是要明目张胆地挖墙脚了啊！
韩九兮看了看天色，心中还有些担忧小院的状况，只打算速战速决。
于是，他直切主题道：“你今日冒险前来，定然是想知道那进贡给朝廷的贺礼究竟去了何处吧？”
周老爷默了默，一时间没敢说话，可心中顿时就疑窦丛生。
他思考了一番，这才斟酌着开口试探道：“大人，此物既是进贡朝廷，那理应在皇宫之内啊……”
韩九兮盯着周老爷瞧了好半晌，这才冷笑一声：“此物从百姓相传而言，都精巧华贵异常，若真是运抵了京城，你这厢如何会没有任何消息，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周老爷心中隐隐有了种不好的感觉，却依旧抱有一丝希望地嘴硬道：“大人……这外头送进宫的物件，没有音讯不也正常吗？况且，当时从鹤邺运走之时，可是用好几层木箱装着的……”
韩九兮见他不信，心中半分都不恼，“既你这般笃定已经呈到了御前，那你们周府又从中得了什么好处呢？王太守许的那些诺，可曾兑现了？”
“……”
周老爷是生意人，自然不愿做那赔本的买卖。
他之所以愿意花大价钱去做那东珠玉树，便是想借着此番机会，将生意做到京城去。
可谁知，过了这么多年，小恩小惠什么的，王太守倒是给过一些，可却再绝口不提那进贡之事。
而去岁，新帝登基百废待兴，此事便隐隐有些要不了了之的趋势了。
若说此事无了下文倒也罢了，毕竟这可是给皇帝送礼，他什么好物没见过？
可周家在这鹤邺为了将生意做得顺风顺水，每年都少不了要给王太守一笔不菲的银两，美其名曰「孝敬钱」。
可作为商人，重利乃是本心，谁又能心甘情愿地将辛苦挣来的银钱送出去？
周老爷心中原本已经有了些疑惑，可苦于他人微言轻，即便是大商贾，又能拿一方太守如何？
自古以来，民可是斗不过官的，周家人也只能闷声不吭。
而今夜，韩九兮就这般不留情面地将此事撕开了摊在他面前来说，这让本就有所动摇的周老爷更加坐不住了。
韩九兮满意地看着他变幻的神色，早已猜到他此刻在犹豫些什么，于是火上浇油道：“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当那是恩惠，可到头来，却是用自己的银子买来好处，还要将王太守当做提携周家之人，对着他感恩戴德。冤大头做到你这份上，也着实是让本官开了眼界了。”
周老爷听着这话，顿时就面如土色，气得手都开始抖。
“大人……您此话该怎讲？”
“哼……”
韩九兮冷哼一声，凉凉道：“先帝从未见过你那东珠玉树，更别提那满京城的人了。那一年鹤邺进献的乃是一百零八颗的砗磲朝珠。此事，你尽可着人去查，也不是多大的秘密。”
听到这儿，周老爷的心简直拔凉拔凉的。
他倒是不是不信韩九兮所说，毕竟这位原先可是正二品的内阁大学士，万寿节定然是要进宫赴宴的。
可这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劲爆了。
他花了那么多银钱做的寿礼，若真的没有送到皇帝跟前去，那便只有一个去除了。
周老爷心中那个恨，就差没有当着韩九兮的面捶胸顿足了。
韩九兮看了他一眼，这才说明了今日相邀的目的，“这每年的一大笔银子，只要王太守在一日，你们周府便逃不脱。你们除了税收，还得这般大放血，就甘心吗？”
韩九兮静静地抛下一番话，就开始自斟自饮，好似是打算给足周老爷时间选边站队一般。
其实这周府同王太守的关系，他一早就有所耳闻。
因此，当看见粱书吏将他的名字写在那份名单上之时，韩九兮心中还颇为诧异。
可他随即一想，便明白了这粱书吏定然是知晓一些内情之人。
而将周家作为突破口，便是他暗地里给自己与司马玉指明的一个方向。
眼下看着这周老爷的反应，韩九兮已然有了九成的把握。
——这厮心里，恐怕也是存着不少怨的。
而此刻的周老爷心中却挣扎不已。
他并不清楚这刺史究竟有多大的把握能扳倒王太守，万一他这厢倒戈，可最终他们却败了，那连带着整个周家可都是要遭殃了。
可听了韩九兮说的这些，周老爷心中却始终堵着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