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九兮坐在床上,看着满头大汗的粱书吏,觉得奇怪极了。
“梁大人今日是怎么了?来这边坐吧。”
想他那日被自己与司马玉绑架,也不过是刚开始有些害怕,怎的今日竟这般模样?
粱书吏叹了口气,心中将那门外蹲守之人骂了一百遍,这才擦了擦汗,坐在了韩九兮床边的椅子上。
“大人,您这院外……可有不少眼线啊……”
一想到方才那几个乞丐模样的人双眼紧盯着自己都不曾挪开,就好像一有问题就立刻要拔腿去汇报,他便觉得如芒在背,连敲门之时手都有点抖。
这个时候,他可千万不能被人察觉出什么来。
若是不然……他家中的老母亲和妻子,可就要遭殃了!
韩九兮点了点头,知道他不能久留,连茶水都没给他上,直切主题道:“你今日突然上门,应当是将交待你的事情办妥了吧?”
粱书吏赶忙点头,将手中提溜着都忘记放下的补品尽数堆在一边的桌上,从衣襟内掏出了两张纸。
“大人,您之前让我归总的商贾名单,都在这儿了,您请过目。”
说着,就将那密密麻麻写满名字的纸递给了韩九兮。
韩九兮接过大致瞄了一眼,却未曾细看。
他将那纸又叠了回去,伸手指了指一旁桌子上那些大包小包。
“这些,你都原封不动地提回去吧。”
粱书吏原本都打算离开了,听得韩九兮此言,还愣了愣。
“大人……您这是何意?”
韩九兮端起小几上搁着的茶喝了一口,慢悠悠地道:“这个当口,哪怕是你我并非站在对立面,也不该有过多交情。你提着礼来,虽说是场面做派,可一旦我收下了,看在旁人眼里,便是另一种意思。你可明白?”
这些时日,除了王太守,府衙还有众多官员都曾上门来探过病。
可韩九兮除了王太守那日送来的山参,旁的礼一概没有收下。
王太守的礼辞不得,乃是因为他官高半级。
可旁人的却都不收,这便是一视同仁,与谁都不曾有过私交的表现,眼下万不可在粱书吏这儿破例。
粱书吏简直想要拍脑门。
他方才紧张得竟然连这一茬都忘了!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粱书吏便提着东西从小院出来了。
他方一出门,就看见不远处的巷子角落中蹲着两个乞丐,眼中闪着精光,正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瞧。
粱书吏灵机一动,突然就打算临场发挥一把。
他带着些怒气朝着那二人走了过去,直接将手中的一个小包朝着他们砸去。
“看甚看!给我滚远些!”
那两个人似乎也没想到粱书吏会这般突然冲上前来,满脸惊诧地躲开那砸来的一个纸包。
这纸包落地后便散乱了开来,里头裹着的桂圆干骨碌碌在地上滚了滚,最终停在了墙角下,沾满了泥灰,已然吃不得了。
粱书吏见那二人纷纷怔愣住,这才气哼哼地转身离开。
这模样看在他们眼中,便像是方才在旁人那儿碰了一鼻子灰,礼物也未曾送出去,便逮住个不顺眼的胡乱撒气一般。
其中一个乞儿捡起那桂圆干瞧了瞧,果然转身就往铜锣巷中去了。
王太守方才吃完中饭,正悠闲地坐在堂中喝茶逗鸟,便听得丁旺来报:“老爷,粱书吏带着礼上门,却一盏茶时间都没待够便从里头出来了,那礼还原封不动地提着呢。”
王太守一边用茶盏的盖子撇着浮沫,一边冷笑道:“他想要攀高枝,也得看看人家看不看得上啊。眼见着老夫不去衙门了,他便起了异心,此人如墙头草一般……若是留着,定然是个祸患。”
丁旺站在一边听着,赶忙顺着王太守的话道:“那是他粱书吏狗眼不识泰山,竟弃了您去巴结那刺史。”
他小心地看了王太守一眼,遂问道:“老爷,咱们可需要……”
说着,还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王太守低头沉默,许久才抬眸,目中尽是冷色。
“他此番被韩九兮赶了出来,想必心中颇有怨气。这与我们来说是好事,且放他自在一阵,待咱们除了韩九兮,再来收拾他。”
丁旺站在一边坏坏一笑,忍不住道:“看来,这韩大人还真是孤傲清高,只怕是除了老爷您,这府衙的其他人,他都不放在眼中呢。”
王太守冷笑道:“除了老夫?我看不见得!韩九兮在京城为官数载,做起场面功夫来还真是一流的。若是他张狂,我们倒无甚可担忧,怕就怕他这人……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叫的狗才咬人呢。
是夜,不叫的韩九兮正与闻棠司马玉三人围坐在桌前,仔细研究着粱书吏冒着巨大的风险递进来的这份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