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北虏南侵?
听到关键词的谢拾一怔。
他的记忆不由回到天佑三年。
那大概是谢拾长到这么大,遇到过最危急的时刻。哪怕身处后方的他并未直面北虏兵锋,只通过沐夫人与小九这对母子间接知晓北地的兵荒马乱,又在帮助县衙安顿难民的过程中见证了北虏造就的悲剧。
这已足够令他此生难忘。
他是如此,自幼长在边关的徐庭见过更多人间惨剧,对北虏的痛恨只会更深,开启话题后,难免对这帮蛮夷大骂特骂。谢拾连连点头,随他一起痛骂了一场。
与此同时,谢拾深埋心中多年的疑惑亦被勾了出来,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却不知天佑之变徐兄了解几分?”
所谓“天佑之变”,又称“萧氏之乱”,即天佑三年由萧定邦引发的那场祸乱——北虏入侵,北地生灵涂炭,睿宗皇帝驾崩。
实话说,对于朝堂上的大人物而言,前两者事小,而后者事大。毕竟大齐立国百余年来,北虏入侵不是一回两回,大齐昔日也有过扫荡草原
上的壮举,是以彼此之间的战争乃至战争造成的死伤早就习以为常。但大齐天子因北虏入侵去世却是头一遭!
这就让天佑三年的战事变得尤为不同。
此事发生时,谢拾年纪还小,只是一小小农家子而已。只听闻朝廷邸报上对萧定邦千刀万剐亦不解恨的痛批,知晓兴安之围全因他里通北虏,更多的内情却不清楚。
如今既然遇上徐庭,后者的叔父甚至亲身参与了当年的战事,想来知道的总该比他多,谢拾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心底疑惑?
听他如此问,徐庭不禁沉默。
黄昏将至,暮色倒映在碧潭中,将亭中二人的身影都染上了一层夕阳的霞彩。
“萧定邦……”念及这个名字,徐庭一声长叹,叹过只剩咬牙切齿,“萧贼!”
昔日那个十八岁一战成名的小将,不知曾令边关多少少年憧憬向往,视为标杆!
纵然是自幼习文的徐庭,听了对方从罪人之后一路奋斗,为父亲平冤昭雪的故事,都忍不住对这位新晋平虏伯生出无限的膜拜,险些就要与小伙伴们弃文从武了。
怎能料到变故来的如此之快?
若说如今最是痛恨萧定邦的人,除却睿宗皇帝的死忠,大约便是包括徐庭在内,边关这群曾经无比崇拜萧定邦的少年罢!
他情绪激动说了一通,谢拾听到最多的便是萧定邦的战绩,而后他便是破口大骂,翻来覆去“国贼!萧氏悖逆!”云云。谢拾却从这份痛恨之中听出了无穷的惋惜。
跟着听了一耳朵的胖狸猫不禁咋舌:[这就是传说中的偶像塌房粉转黑吗?]
谢拾并未跟着附和,见徐庭情绪激动到红了眼,他暗道失策,不该问徐庭这个问题。于是,谢拾想了想,转移话题道:
“今岁秋闱,徐兄可欲下场一试?”
徐庭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肯定回答:“秋闱为天下选材,我自知才学尚且不足,虽不甘心只做看客,愿勉力一试,纵使不中,大不了再接再厉。”
不仅他如此想,许多生员都是如此想的,包括与他同行的蒋定与李明重二人。而实力不足的生员在科试一关就会被刷下去。
徐庭对自己没有半点信心,对谢拾倒是信心十足:“以谢兄之才,中试十拿九稳。只可惜在下来不及吃谢家摆的酒席了。”
如徐庭这等已然错过科试的生员,得先回乡通过录遗,才有可能取得乡试的资格。既如此,三人自是待不了几日就得返乡。总不能乡试结束后千里迢迢跑来赴宴吧?
谢拾笑答:“借徐兄吉言。”
不过,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中试而已,否则的话,三年前他便可以参加乡试。
——湖广解元方为谢拾所求!
二人这番交谈过后,不及三天,游学而来的三人便收拾好行囊,与谢拾等人告别。离秋闱只剩三个多月,考虑到返乡之路至少都有一月,三人无论如何都得出发了。
于是谢拾又招呼一干致知社
成员,为即将前往渝阳开辟分社的三员“干将”饯行。
三人茫茫然来,迤迤然归。
来时他们已因此前的游学经历而丧气,只当赏一回襄平风光,却不料竟在此结识真心与之砥砺学问的谢拾,更是加入了致知社这等学风包容、开放,有海纳百川之气魄,与一般文社截然不同的文社。
短短两月,三人自觉收获颇多。
他们甚至在府文中找到了学识水平只略胜一筹,很是适合互相砥砺的生员。毕竟切磋学问也好,演练武艺也罢,总是被高手单方面吊打,实在很容易磨灭信心,与实力相当者菜鸡互啄,更有可能共同进步。
最终,在致知社进修两月,自觉大有进步的徐庭三人与众人折柳惜别,返乡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