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相当政时的后起之秀,如今年岁只怕也不小了。不知评议的是哪位朝廷栋梁?”
晏容时捧着茶盏啜了一口,慢悠悠地道:“正是如今的郑相。”
——
傍晚时分,老门房颤巍巍把两个灯笼高高挂上大理寺官衙门楣时,一辆马车在官衙台阶前缓缓停下。
应小满跳下车,搀扶着义母和阿织下车。晏家几名长随从马车上提下大包小包。
“西边请。”隋淼当前带路,走进大理寺。
河童巷突发命案,住在隔壁的应家又成了人证,又住进来官衙西边小院。住的还是同一间小院。
一回生,二回熟,应家人这次搬进来官衙住,心态比上回自在了很多。
宫里赐下的玉如意最先从箱笼里取出,连同观音大士画像供奉在堂屋正中,其他的箱笼包袱再慢慢收拾。
义母一边收拾着箱笼一边和应小满闲聊。
“咱们又搬进官衙里,七郎晚上会来么?他忙成个陀螺了。”
“最近有八郎帮他。七郎这边逐渐腾出手,可以偶尔过来咱家吃饭。如今搬进官衙了……兴许得空就会来吧。”
义母很高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家兄弟就该互相帮衬着。”
但对着眼前摆了满地的大包小包,人又犯起了愁。
“马上要回老家了,咱们还搬来搬去,够折腾的。”
应小满抿着嘴只笑,高高兴兴地把包袱打开,物件四处放好。
阿织含着隋家哥哥帮忙搬家时塞来的糖人儿,笃定地说:“阿姐喜欢住这里。”
应小满刮了下阿织的小鼻子。
心里惦记着人,嘴上硬扯别的事。
“肉铺子就在斜对面,走过去几步路就到了,做生意方便。就在这里住到八月底也不错。”
义母不信:“住在官衙里做人证录口供,怎么做生意?你还能在官衙里杀羊?”
应小满顿时一懵。忘了这茬了……
“等七郎过来,我问问他。”
——
“把这袋卷宗交给晏寺正。”
晏容时当面把整牛皮袋二十来斤的卷宗移交给执事官员。
方掌柜在京城人脉太广,他自己供认的定期走动交结的人物就有三百余人。录供急缺人手。
还好现在有晏八郎玩命地干活,一个抵仨。
“替本官传话给晏寺正说,余庆楼奸细案已经上报给朝廷,定下八月中结案。每日至少录二十份口供,就能及时结案,将功抵罪,望他努力。对了,晚上那顿官署堂食加一道炙羊肉,叫他多吃点,莫累倒了。”
“是。”执事官员吃力地拖着沉甸甸的卷宗袋子走远。
天边笼罩的暮色中,晏容时换下官袍,走出官廨值房,沿着廊子往西,敲响了西边一排清净小院的其中一处院门。
门打开了。
阿织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欢天喜地回头喊:“婶娘,阿姐。七郎来啦!”
晏容时笑着揉揉阿织的丫髻,把手里香气扑鼻的油纸包递过去。“厨房现做的炙羊肉,拿去给婶娘。你阿姐呢。”
“在东屋里收拾东西。”阿织捧着油纸包,蹦蹦跳跳去屋里找义母拿大盘子。
其实应小满已经听到动静,三两步迎出来,人此刻就站在屋檐下,迎面看到熟悉的身影在暮色里跨进门槛。
晏容时立在小院竹林边,视线往东边厢房方向扫过,空荡荡不见人。微微一怔的功夫,眼角里却瞥见一道苗条影子蹑手蹑脚地贴着长檐阴影挪动。
一双桃花眼里顿时漾出了笑意。他故作不知,还配合地转过半个身子,笔直往东屋的方向走。
身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应小满忍着笑,张开手臂直扑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前方郎君的腰:“——七郎!”
晏容时反手搂住心心念念的小娘子,把人抱起转了半圈。
“哇。”堂屋方向传来一声清脆的惊叹。阿织兴奋地喊:“七郎,我也要抱抱~我也要转圈唔唔——”
义母一手托着炙肉盘子,一手拖着阿织,刚迈出堂屋的脚缩回去,在屋里大声地说:“咳,幺儿,我们要出去了。”
“婶娘,我们刚才已经出去了唔唔——”
小院竹林边拥抱的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
借着小院灯光,晏容时仔细观察应小满此刻的神色。他心里有隐忧。
毕竟事发突然,在她眼前出了条人命。
“人证暴死隔壁,你可受着惊吓了?”
应小满仰着头,眼神晶亮莹光,惊吓没看出来,倒有个问题问他:“大理寺小院里能不能杀羊?”
晏容时:“……”
很好。完全没受惊。
“活羊不能入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