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发烧,和公司许诺了周六补班才请了半天假,等到去药店买药时,排在我前头的大娘,头发花白,行动迟缓,大约六七十岁,却提着两大包的药等着结算。”
“我心想这大娘真可怜,老来得病吃这么多药。结果人家告诉我,她没病没灾,就是医保卡里有闲钱,囤点药出去换现金。”
“我当时感觉自己头三十多年白活了,我过去九年义务教育都不及这堂课有教育意义。”
“我作为一个苦命的打工人,生不起病,吃不起药,累死累活挣的钱还要缴纳一部分变成大娘们手里的闲钱,让她们可以像超市大抢购一般从药店里进货。”
“从那之后,我就迈入了社畜第二阶段。当今社会,我不是老黄牛,谁是?”
洛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咖啡店里,其他桌上的顾客纷纷投来奇异不解的目光,只见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安慰两个三十多岁的邋遢男人,让他们感到一阵幻灭。
聊着聊着到了傍晚,店外车灯如织,汇成一片红色的海洋。
他们离开星八克,重新挤入地铁,和晚高峰下班的人潮再度挤成一团。
晚上,大冬和刘君邀请洛南到他们合租的出租屋中。
“左边那间是我的,右边是刘君住,中间的客厅是公用的,但是我们很多没用,电视和沙发都是灰尘。”
大冬掏出钥匙开门,向洛南介绍着他们的住所。
说是住所,其实只是有张床的落脚之处,离着市中心越近,房租呈指数级上升,屋内的每片面积变得寸土寸金,精确地分割出空间的单位价值。
“你们下班之后都会做什么?”洛南问道。
“玩游戏,刷刷短视频,后来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就开始学习调色构图,还有进阶的后期特效制作。坚持了几个月,又开始玩游戏。”
“最后决定破釜沉舟,辞了工作,掏空存款开工作室,逼自己必须努力进步,不然就死路一条,这才走到了现在。”
洛南翻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认真地做着记录。
今天发生的重点他都记在了上面,方便随时回顾。
大冬问他:“你已经体验了一天社畜生活,感觉如何?”
洛南斟酌着开口:“我认为,社畜是一个无底洞。”
大冬和刘君都对他的感到意外,问是何意。
洛南说道:“一开始社畜是一杆矛,刺向世界,怒骂世道不公。再之后社畜是一面盾,守住麻木茫然的自己。最后,社畜是一口无底洞,任何负面的情绪都丢入其中,由它负责承担一切,消化一切。”
“你们有没有读过一篇叫《喂——出来!》的文章?”
大冬和刘君对视一眼,他们自然知道。
文章出自于日本短篇小说家星新一,通常也会在语文课本上出现节选片段。
大致内容是人类发现一个无底洞,于是把所有的垃圾都进到其中,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无底洞通向他们头顶的天空,于是灭顶之灾从天而降。
洛南知道他们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简单地总结道:“很多社畜,看似与世无争人畜无害,但大多数心里都憋着火,跟过年贴地放的鞭炮一样,易燃也易爆。”
“兔子急了会翻墙,黄牛急了也顶人,要演好社畜这名角色,重点不在于他的表面,是深层下暗涌流动却压抑克制的欲望。”
大冬和刘君听完,由衷地鼓起了掌。
“不愧是洛老师!”
洛南收起笔记,抬头看向大冬和刘君。
“没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开始拍摄了。”
“真的吗?”大冬兴奋之余又带点疑惑,“主要是我俩离了职,工作室里也没人在,没办法带去你真实的工作环境体验情绪,不知道对你的演绎是否有影响。”
“没有的事,正好我在前公司实习的经历可以弥补这段空白。”
“太好了!还有这么巧的事!让我们开拍吧!”
说完,大冬和刘君都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以及两根……自拍杆。
“你们不会只用这些拍短片吧?”洛南怔怔地看着两台手机,这应该是他见过最简陋的拍摄设备了。
“当然不是。”
大冬一口否认,然后掏出了稳定器,架在自拍杆上。
“这才是。”
洛南:“……”
洛南虽然是第一次面对手机,而不是面对笨重的大摄像头,但也展现出了应有的敬业精神。
他们打算趁着天色已晚,先拍晚上的片段,等到天亮再拍起床、吃饭、挤地铁、上班、下班、挤地铁等片段。
等到把这些片段综合起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唯一的区别是后期会对重复片段逐级加速,并裁剪掉睡眠和吃饭的时间,以此表示工作对生活的挤压。
洛南结合他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