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有影子的地方就有黑暗,他一直生活在黑暗里,从不关心自己会在哪一刻死去,事实上自从失去了心爱的妻子,他活着不过是因为没有自杀的权力。
码头,旧仓库。
被人废弃遗忘的场所总是布满了脏污,厚重的大门铁锈斑驳,周围的墙壁早已漆体脱落,高处歪斜的窗框玻璃不全,被风吹得吱呀直响,犹如鬼魅鸣唱,浑浊的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馊味,脚下扬起的灰尘仿佛散不尽的深霾,透不进日光。
几个染着头发穿着背心的年轻男人在仓库门口一边抽烟,一边嬉笑打骂,他们带着耳钉,露在背心外面或手臂或肩膀上纹着图案各异的纹身,结实的肌肉呈坚硬的块状,覆盖着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不好惹。
吱——
就在香烟快要烧到烟屁股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跑驶入他们的视线,然后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他们面前。副驾座上,穿西装戴墨镜的男人匆匆下车,跑到汽车左后侧,扶着车框顶部,开了车门,车上下来了很重要的人物,站在仓库门前的几个人赶忙扔掉了烟头在脚底踩灭,屁颠颠跑过来迎接。
“交待的事,怎么样了?”
“兄弟们可没手软,拳打脚踢两天了,也没给饭吃,只喂了点水,过来之前带的刀伤没有处理,这会儿伤口发炎,人烧得不轻,怕出人命,这才歇歇手的!”
最后下车的男人不是黄种人,他的皮肤白皙,五官如刀刻一般立体,个头很高,身形挺拔,此时穿着量体剪裁的高端订制西服,也戴着墨镜,遮挡了大半张脸。
“开门我看看。”听完汇报,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几个小弟二话不说跑去打开了仓库的门,那刺耳的声音并没有令男人感到不悦,他万分期待着门后面的那个人,这样的重逢实在太有意思了。
阳光稍稍打在仓库门口,看不清里面,几个小弟先一步进去,男人才慢条斯理
地向前迈步,一步两步三步,遮挡在墨镜后的眼睛里,兴奋的光芒渐渐无法压抑,他们已经有多久没见了?三年?五年?还是更久?
仓库里侧卧在肮脏地面的人早已衣衫褴褛,原本高雅的白色衬衣如今染满了污迹和血迹,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身体蜷缩,头耷拉在地上,面前隐隐漾着血色,凌乱的乌发挡住了他的面庞,这让进来的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或者说痛色。
“装什么死!给我起来!”
“呃……咳咳……”
小弟里的小头目邀功一般走上前去,照着男人的胸腹间就是几脚,坚硬的黑色皮鞋将男人重重顶起,一下下弓起后腰,破碎的沉吟从他口中发出,伴随着低弱的呛咳。
“可以了,人醒了就行。”
“是,是。”
金主发话,小头目跟进停了脚,向旁边站了站,那皮鞋顶端沾着的血渍,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感官。
“……”
地上的男人醒了,他睁开本是半阖的眼睛,望向声音的来源,光影交叠的地方,他看到了这一路想要见到的人。身体里的疼痛在叫嚣,发烧让他有些不清醒,然而想见的人就在面前,他没有道理继续这样躺着什么也不做,伪装可以结束了,他不必再装什么孙子。
“卧槽!”一群小喽罗见识微薄,想不明白的事有很多,比如眼前正在上演的一幕。
那个分明奄奄一息受了重伤的男人,先是在地上转了转身,从侧卧变成平躺,之后几个人在他苍白染血的唇角看到了一抹凛冽的笑意,再之后,他竟然挺身抬腿屈膝,在双手后绑的情况下,借用腿部和腰部的力量直接跳站起来!
这一站的气势几乎把周遭的人吓傻了,除了他们的金主。
“真的是你……你竟然真的没死……”沉着内敛覆盖了一身狼狈,几个字虽然说的微喘,却咬字清楚,冷厉非常。
“呵呵呵……哈哈哈,我说大名鼎鼎的布雷迪怎么这么弱,原来都是装的啊
!”衣着光鲜的男人拿下了墨镜,深蓝色眼眸里全是戏谑。
“我只是怀疑……没想到是真的!”两人对望,布雷迪黑眸的颜色更深了些,所有因为受伤而显出的虚弱,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嗯,就是真的,我还活着,我亲爱的朋友~”男人始终唇角带笑,那笑容夸张而狰狞,睥睨而凶残。
“……shirley呢?”
“也没死哦,你想不想见她?能走到我面前来,我就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布雷迪的眼睫几不可见地颤了颤,谁也不知道几句话间,他的心里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和波折,shirley还活着,还活着……真的还活着吗?他在黑暗的绝望深渊已经待了很久,如今忽然看到光亮,实在有些无法适应。
“上!”
然而不等他过多地思考和揣测,几个小弟已经冲了过来,他的手依旧在身后被绑着,能用来攻击的只有腿,不过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