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城市南端的这家医院看起来有些老旧,建筑群像是七八十年代那种砖混结构,墙壁上斑斑驳驳,依附着发枯的藤蔓,草木在初春已经发芽生绿,但因为没什么人定期打理修剪,而显得杂乱无章。医院走廊上日光灯管的两头都有点发黑,光源不是那么明亮,照得走廊有些阴森,一两盏出了问题的灯管在走廊的尽头有规律地闪灭,你会看到两三个穿着病号服的人聚集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只是仰头盯着那忽闪忽灭的灯,兀自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除此之外,医生和护士的脚步都是散漫的,他们的神色里充斥着厌倦和不耐烦,眼睛里的那些冷漠看谁都是一样的,无论病人,或是病人家属。
这是一家特殊的医院,主要收容和治疗比较严重的患有精神类疾病,俗称神经病的病人,舒灏然来这里,要找的是孔跃民的母亲方琴。从医生那边了解来的信息,自从她刺伤人之后,精神状态进一步恶化,一直处于自己杀了人的恐惧之中,陷入了被追捕的疯狂假想。
她的病房其实挺大的,但她的活动区域只有墙角到床边那一块,她从不出门,不让自己曝露在阳光下,只要有人靠近她,她就会抱紧了头死命往墙角缩,掩耳盗铃般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见她了,而这个时候如果你去碰触她,她就会大喊大叫哭闹不止,除非使用镇定剂,否则她的焦躁无法结束,最长一次哭喊了三天两夜,闹得整个医院鸡犬不宁。
“没办法沟通造成了治疗十分困难,所以将近大半年下来,毫无恢复的迹象。”站在病房门口,医生像辩护律师那样总结陈词。
“平时有人来看她吗?”舒灏然的视线从病房门上的小窗移到医生脸上,清淡地问道。
“没有,一直没人来看她,医药费也欠着,听说她老公和儿子都在监狱里……”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再次上下打
量了一番衣着光鲜的舒灏然,“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如果方便的话,是不是可以帮着把医药费结一下?”
“医药费?”舒灏然笑了笑,不置可否地垂下眼,随后转身开了病房的门,“看来这才是治不好的最主要原因。”
那个医生还想说什么,却被舒灏然身后的西装男用眼神和手势制止,病房门打开,医生被拒绝在门外,舒灏然很快确定了方琴的位置,并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她正缩在墙角吃她的午饭,一个干瘪的看起来很劣质的面包。
曾经雍容华贵集骄傲和才干于一身的女人,如今头发稀稀拉拉乱七八糟,苍白如鬼的脸上颧骨,一双眼睛昏黄不清深深凹陷,眼眶一圈青黑有些,整个人瘦骨嶙峋,佝偻萎靡,还时不时跟触电一般不受控制地抽搐。
听到动静,她几乎是立刻停下了啃面包的动作,戒备地用余光瞄了眼进来的三个男人,然后彻底蹲下来,蜷抱着自己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墙角挪动,直挪到鼻尖碰触到墙壁,实在没地方让她挤了,她才停下来,然后保持着这样僵硬而诡异的动作一动不动,就像医生说的那样,遇到有人来,她会假装自己是个摆在墙角的物件,而不是活人。
“别过去。”舒灏然身后一个男人想要走过去,舒灏然轻轻喝止,抬手示意两人什么也不要做,退到一边等着。
找了把椅子,他也在一旁坐下,看向方琴的眼神渐渐变得温和,说到底她刺伤他是受到舒易辰的教唆,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和母亲。不过自古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不是一味的溺爱和纵容,不会让一个家走到这样的地步,也不会让一个人被摧残到这样的程度,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病房里安静极了,舒灏然在耐心地等待,他要等的人快来了。
“舒少,人带来了。”
孔跃民被强
迫带到病房里的时候,跟他母亲一样安静,没有挣扎,没有呼喊,但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因为他的后腰一左一右抵着两把装着消音器的手枪。压着他来的也是阿胜哥哥的人,对于昨晚的失误,所有的补救充满了诚意和效率,舒灏然欣然接纳,没有表示感谢,但对于失误也不再耿耿于怀过多追究。
“带他过去,跪下。”舒灏然指了指方琴,两个男人会意,押着孔跃民在方琴前面跪下。
“……”方琴抖了抖,没有认出孔跃民,继续往墙角缩,发出急促的呜呜声音。
“妈……”走进这里,看到这样的母亲,孔跃民多少还是红了眼眶,这一声“妈”喊得略带颤音,画面自然也跟着有些让人动容。
“你是不是觉得你爸你妈还有你,会变成今天这样,全都因为我?”舒灏然却完全不为所动,冷淡地笑了笑,开口问道。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孔跃民被手枪压制下去的情绪有些爆发,但他的身体还在抑制不住地发抖,即使他侧头看向舒灏然的眼神如刀如戟,一副恨不能把舒灏然生吞活剥的样子。
“所以你就挥霍了亲戚朋友资助给你的最后一笔钱,雇人来杀我,而不是拿来给你母亲支付拖欠的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