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给公孙大娘回信去。她们之间联络,用的都是驯鸟术调教过的鸟儿,这些鸟比起信鸽,来往南北要更为隐秘。
望着信鸟西飞,她只盼故人一切安好。
*
七月暑热,长安城太子风波平息之后,迎来一件大喜事。
武惠妃所出的咸宜公主,被圣人择婿下嫁长宁公主与驸马都尉杨慎交之子——卫尉少卿杨洄。
这桩皇家喜事来得突然又微妙。
杨玉娘听闻也只是笑了笑,举杯饮尽琉璃盏中的葡萄美酒:“常听闻公孙大娘一舞动京城,今日得见真颜,不知是否有幸讨教几分?”
公孙大娘是揣了信寻上门的,自然无有不应。
两人相携到了后室,屏退左右之后,大娘才递了信件过去:“五娘子不是满长安打听七娘的事吗?这是七娘专程写给你的信。”
杨玉娘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她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也不细问公孙大娘与七娘是什么关系,垂眸细细拆了信件阅览起来。
公孙大娘便在一旁道:“先前寿王殿下择妃闹得轰轰烈烈,整个长安都知道殿下一心要娶你做王妃,可是却忽然没了下文。如今咸宜公主的夫婿一定,长安高门显赫定然能猜出宫中的意思。你是什么打算?”
杨玉娘看过信中所言,弯唇道:“我一介深闺女子,该做什么打算?”
大娘急道:“那杨洄和你一样,出身弘农杨氏。武惠妃选择将女儿嫁进去,就不会再叫儿子娶你,你在长安的名声被惠妃无形之中毁了!我听说你借宿叔父家中过得艰难,婚嫁再不如意,想过日后怎么办吗?”
杨玉娘来长安一年,还是头次见到公孙氏这般的热心肠。
便道:“长安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娘子不该管这些的。”
随后似乎是于心不忍,又晃了晃手中书信:“七娘约莫是跟娘子一般古道热肠,信中说愿意收留我,叫我去岭南。”
“那你愿意吗?”公孙大娘眼前一亮。
“不愿意。”
杨玉娘将那封信点燃,等烧尽了才开口:“诚如娘子所言,我借住在叔父家中,无权无势,受人照拂自然少不得看人脸色。可我那几位阿姊是诚心相护,我不能逃了,叫她们去承担杨氏女子闺阁名誉受损的后果。”
“再来,我阿耶阿娘便是权势低微,才死于青城山佛道之争。我不想如他们一般,总该要争一争的。”
公孙大娘听着这话,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她蹙眉压低声音:“长安不太平,皇子之间明争暗斗……”
“争斗才好啊。”杨玉娘笑了,“越是如此,圣人就越需要有人投石问路,试探虚实,我在长安也便有了活路。”
公孙大娘还想再问,却被杨玉娘回头打了岔:“您要给七娘回信吗?”
公孙大娘迟疑着点了头。
“那帮我也带句话去吧。我看她放不下长安许多人,怕是迟早还得回来,问问她,可愿与我通力合作?”
……
这桩隐秘又大胆的谈话悄悄收了尾,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咸宜公主大婚当日。
公主下嫁,排场自然要大,挥手便请了大半个长安的贵胄过去,连杨玉娘都在此列之中。大约是因为顾及郎婿杨洄的面子,婚宴上虽然偶见贵家女朝着她指点轻笑,却无人直接找茬过来。
杨玉娘索性装作没瞧见。
一派欢闹和庆中,只有寿王殿下一人郁郁寡欢,看杨洄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夺妻之恨,令人迷惑。
他近前的内侍只好讪笑解释:“咱们殿下平日里最爱护公主,这是不舍得阿姊出嫁呢。”
内侍们提心吊胆看着寿王,直到婚宴结束,还没彻底安下心,长安又掀起一重新波澜。
皇十三子颖王殿下跪于兴庆宫大殿,告发太子索甲两千领。陛下以太子有不臣之心,在朝会上发了火,竟还公然提起了废储君之事。
朝野闻之震惊。
陛下此前从未有过废储之心,也不知何时起了意头,竟没有向任何重臣透露过。这次骤然开口,怕是来真的。
储君关乎国本,萧相公连同裴相公火速入宫觐见,条条框框陈列,在南熏殿内呆了整整四个时辰,这才用一句“父子天性,情或大于法”给劝了回去。
这话也不是他们想的,而是张九龄从前所说。
李隆基负手背身而立,想到从前与张九龄的君臣之交,摆手道:“罢了,朕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二位相公跪地叩谢皇恩。
却听上首又问:“张九龄在岭南也满两年了吧?”
“正是。”裴相公答。
“朕叫他反思,他却忙着搞这一出又一出的幺蛾子,背后指不定还有李太白那对父女做帮衬。看来他想的还是不够明白,就再呆些时日吧。”
免得他一回京,扰乱了许多事情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