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蒿素的提取七娘看过好几种。
刨除那些“天书”一样的提取方式, 只剩下乙/醚提取法和乙醇提取法。而乙/醚这东西又是由高度数乙醇和浓硫酸加热制成,所以归根结底,还得用乙醇。
乙醇提取法也叫回流提取法。
这种提取工艺要达到最佳提取条件, 只需要以青蒿用量六倍的乙醇回流提取四次, 每次半个时辰,便能达到九成左右的提取率。①
不过,这个乙醇必须得拥有医用消毒液(80%)的浓度。
得知乙醇可以通过酿酒提纯出来时,七娘把这件事想的特别简单。
李白嗜酒如命,这整个大唐疆域内的酒不说喝遍,至少也品尝过半数了。七娘一直跟着他长大, 对美酒见识不短,因而觉着弄出个乙醇不难。
然后,小女郎就傻眼了。
“无论是宫廷良酝署酿制的春暴、秋清、桑落,还是地方出产的土窟春、郎官清、鹅儿黄,大唐驰誉四海的近百种酒里,竟然没有一个超过十二度的!”
所以师父一直喝了个寂寞?
被问住的张九龄疑惑:“什么十二度?”
小老头不明白,七娘先前激情澎湃地请求医师官署协助, 说要弄出对抗时疫的什么青蒿素,怎么就扯到酒了?
七娘急得不行, 却没有办法跟张九龄开诚布公地叙说此刻的心情和感受。
她忽然想起阿尔法先前的那句话。
【你这样的蝼蚁被卷入历史洪流,即便得到一些帮助, 又如何能撼动早已书写好的结局。】
无法撼动吗?
七娘想到了广州城郊,那六名染上疟疾的家仆每日躺在榻上生不如死的样子, 难道要任由合浦县百姓也饱受折磨?
她垂下头遮住了表情:“张阿翁, 岭南时疫不是已经快马加鞭报给长安了吗?陛下怎么说?”
张九龄沉默许久,才干巴巴道:“长安中枢变天了,陛下如今无暇顾及岭南道。”
长安这次动静着实闹得大。
先是宇文融做了九十九天宰相后, 遭弹劾罢相,贬官汝州刺史。朝臣们唯恐他东山再起,索性群起而攻之,于是这刺史的官帽也没了,改为流配崖州(三亚),再过段日子,人就该押解到岭南了。
张九龄只觉得凄凉好笑,不管是宇文融的吏治派,还是他们文学派,长安城中斗得再狠,出了京师,也不过都是暂且搁置的弃子。
他还比宇文融好上一些。
七娘蹙着眉头问:“只是一个宇文融?”
“前几日,杜相公(杜暹)与李相公(李元纮)又闹不和,这回彻底惹恼了圣人,被分别贬去做了荆州、曹州刺史。连源相公(源乾曜)也一同寻个由头罢了相。”张九龄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朝中无人,如今只能以中书令萧嵩为大相公,黄门侍郎裴光庭作辅,勉强运作罢了。”②
岭南这档子事,除了他们自己,无人能救。
张九龄的语气比起以往要冷肃几分,将一个血淋淋的残酷真相呈现在七娘面前——
原来,陛下并非无条件、无限制地为举国之民负责。生民也不过是他施展帝王制衡之术的棋子。
这不是能让人认可的一国之君。
七娘攥紧了拳头,仍然不愿意承认阿尔法的话是有道理的。她似乎感觉到了那句话中的沉重分量,斗志却越发昂扬。
索性问张九龄:“阿翁,能不能借我几个医师?”
张九龄本想多问一嘴,但对上七娘目中那份坚定,便什么都不用说了。小老头看出七娘一心为救人,心间暖暖的,摸着她的脑袋道:“叫罗泽和博士跟你去吧,他们能调动府里的人,随你差遣。”
很快,罗泽从外头按照七娘的要求大包小袋采买回来,打算与博士他们试试蒸馏法提取乙醇。
最简单的蒸馏法需要用到酒曲和酒糟。
酒糟这东西,七娘在潮阳县收破烂能弄来一堆。但是在广州,张阿翁禁止她收破烂,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叫人扛了几袋大米回来。
唐人好酒,岭南尤其有斗酒的风俗。因而家家户户不止会上酤酒铺买酒,也愿意闲暇时候在家囤一点自酿。
大都督府上如今正好就有会酿酒的人。
淘米除杂,泡够了时辰之后,就可以进行上锅蒸煮、发酵等流程,而最后留在酒液中的大量酒渣,就是七娘需要的酒糟了。
酿酒的人用漏勺将酒糟分离出来,几个力壮的帮厨便用箩筛装盛好,搬去七娘那边。
后厨专程在西北角辟了一块地,堌上个小土灶,以便七娘蒸馏酒用。这会子,厨娘们正按着吩咐,将辣蓼草、半边草与大米混在一处捣碎制成酒曲。这东西晒干了才好用,好在午前制作的一批已经晒得差不多了。
土灶上,一口木甑里加满了拌好酒曲的酒糟,锅底放一只空的土瓷碗,再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