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颤起来,犹如蝴蝶振动翅膀,便抖落大颗大颗的玉露。
眼泪如珠子般,簌簌下坠,沾湿了她胸前的灰褐破布衣衫。
谁见谁怜。何况武夫。
头一回处理小娘子哭这回事,封墨手忙脚乱,想拿衣袖给她擦脸,又怕自己的举止过于唐突,不敢有尺寸冒进。
可那小娘子,却当先抓住了他的衣袖,将含雨梨花面依偎过来,马不停蹄地擦拭着泪珠,哽咽说着。
“郎君,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兄长,他,他被歹人杀死了……”
她将自己的人物设定如背书般,斟字酌句地对封墨说起来。
她本是涪陵人士,名唤甄杳娘,家中遭遇横祸,父母双亡,兄妹二人不得已上京投亲。
谁知晓半路上遇到恶贼劫道,恶贼看上她的颜色,妄图抓她回去做压寨夫人,兄长为护她,挑衅引开了恶贼,让她一个人先跑,她跑的时候,回头看见,恶贼的大刀已经捅进了兄长的肚子,哥哥还在大声叫喊,令她不要回头。她没有用,救不了哥哥,只能答应他,找机会,活下来。
她跑到半路上,滑下了山坡,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介绍完自己这曲折离奇的故事,洛神爱望着封墨,将自己的美眸睁得圆圆的,一眨也不眨,生怕被男人看出这里头的狡诈与伪善。
这么离谱的故事,她是从话本里看来的,也不知道放在现实里,如封墨,他会不会相信。
封墨听完以后,沉默了。
她心惊胆战,不知道他的沉默,是否意味着他的质疑。
可下一瞬,男子抬起了下颌,漆黑的瞳眸里,闪着的却是一种怜悯。
他遗憾地告诉她:“对不起。娘子,我,没能见到你兄长的尸首。”
洛神爱震惊。
他相信了。
他居然真的相信了。
这离谱的谎言,他竟信以为真。
洛神爱呆若木鸡之际,少年将她搀扶起来,送她到房中落座。
窗外风雨如晦,狂风卷着枝头拂落的叶,歇斯底里地拍打着门窗,两扇拉开的门,倏地又撞击合上。
案上的烛火被吹灭,屋子里陷入了只有一线微弱天光的黑暗里,看不见脸,洛神爱的耳畔,便满是他们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心跳不知为何,蓦地变快。
黑暗中,她听到男子如未经磨洗的玉器般纯澈的嗓音响起:“驿馆里有吃食,报我的名字,可尽去庖厨里取。我现在去找你的兄长,娘子且在这里等。”
洛神爱更呆了。
她想过这封墨敢拒她的婚,脑子可能不大聪明,万万没想到,他竟会一根筋到这地步。
她只是一时呆滞没来得及阻拦,那厮便已重新拉开门,迎向黢黑黯淡的天色,迎向瓢泼大雨,步入了萧飒冷风之中。
“哎你——”
试图去叫回他,洛神爱伸出的指尖停留在了半空中。
终究是没有再往前。
窗外的天,好像沉得更黑了。
厚重的云层里裹挟着雷电,隐隐闪出炽亮的白光,如利剑,将浓云一剑刺破。
浓云哀叫一声,那声音落向人间,化作方圆万顷回荡的雷鸣。
洛神爱确实饿了,她下楼,到庖厨里找吃食。
有人拦她,洛神爱便道:“是封郎君让我来的。”
那人有眼力,便不敢拦了。
洛神爱溜进庖厨,亲自下厨,做了一碗汤饼,又拿了两只现成的髓饼,凑活对付了一顿。
等到酒足饭饱,从庖厨里出来,天已经全黑,到了晚间。
封墨还不曾回来。
推开他的寝房门,不见那男子回来,房中空空如也,洛神爱心跳加快,朝里唤了几声,不闻回应。
眼看已经入夜,风雨依然没有停歇的趋势,洛神爱也终于再坐不住了。
她是想折腾折腾封墨,却绝没有害他性命的意思,风雨这么大,他只身匹马,该不会……
“封墨!”
她又连唤了几声。
耳中是暴雨如瀑的声音。
雨线被风吹斜,拐进房中来,扑向少女背心的乌发。
不过须臾间,少女的乌韧发丝便已被沾湿。
她摸摸索索地点燃房中的蜡烛,用灯罩笼上,仔细护着火苗,不让它熄灭。
屋子里除了这一盏灯,将黑夜烫了一个洞,其余的地方,仍然黢黑无比。
但至此她已可以肯定。
那人的确不在。
洛神爱只是捉弄他,却不想,害他真的冒雨前去,找一个根本找不到的人,若是他因此有了什么不测,该怎么办?
心乱如麻,洛神爱举着灯盏想要出门,火光跳了跳,蓦地照见了风雨中的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