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暄妍在行军床上将就了一夜。
星河在水,于静寂的凉夜之中潺潺地缭绕过骊山脚下的这片驻扎之地。
苍山如黛,晚风静舞。
师暄妍睡不着,闭上眼睛,都是放鹰台上春草横生,在他身上颤颤颠颠的一幕幕。
手指一根根拂过少年男子坚硬的脊梁,紧绷的肌理,平滑,偶有起伏,仿佛会呼吸,在掌心间虬结,蕴藏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她只知晓,她已不能呼吸。
静夜之中,她的气息一点点变得焦躁和灼热。
最后,是他在遇到熊罴时,让她先跑的那一瞬,她几l乎两脚发软,即刻就要跪在泥面上,再也跑不动。
也许到了危急关头,人会把自己逼到极限,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竟就那般拼尽全力地往前冲,一直到跑出了危险圈。
虽然后来得知,那并没什么危险,那头黑熊是他养大的,只是想与他亲昵,是她多余担心了。但当时境况的惊险,仍然她心怀余悸。
师暄妍觉得自己一宿无眠,可也不知怎的,一睁眼,天光倏然大亮了。
她拥着棉被起身,望向帘帐外一隙天光,听到军帐外传来一道道喝彩的声音。
她好奇地穿起外裳,将披在背心的绿鬓乌丝用一枚玺花玉簪绞成普通的发髻,拨开被春风吹得翻飞猎猎的帘帐。
春光炽盛,烟柳垂堤,蜿蜒的曲水之畔竖有巨大的空地,那便是放鹰台。
只见身着春衫的诸位少年,犹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身着红衣华服的少年男子,月杖如流星,挥洒方遒。
定睛看去,那被环绕在其间的少年男子,不是宁烟屿,又是何人。
他一身胡服骑装,大红团花纹箭袖用银质护腕收束,腰间掐一根软牛皮的鞶带,衬得鹤势螂形、英姿勃发,只见少年于马背上手执月杖,闪转腾挪,回身一击若流星,接着那颗皮鞠被高高地抛起,精准地落入对方的门洞中。
四下里都是惊叹的声音,有人盛赞太子殿下骑术卓绝,有人跟风吹捧。
师暄妍在原地一动未动,目光显然已经被这一群少年人吸引。
原来这就是打马球。
怪不得五陵年少都喜欢这种游戏,他们在马背上凭风赤诚,快意恩仇,是何等飒爽。
师暄妍也黯然地有几l分羡慕。
“殿下。”
刘府率提醒了一声。
宁烟屿拨转马头,只见帘门猎猎的行军帐前,少女身姿单薄清瘦,如一株烟柳静静地立在那儿,四下里春光缱绻,春色明净柔旖,衬得她亦婉转多情。
宁烟屿再无心击鞠,将月杖随意抛给刘府率,道了一声“你们玩吧”,便驱策乌云盖雪,走下放鹰台,来到心事重重的少女面前。
她垂着眸,专注沉默,好像在数着地上的蚂蚁。
宁烟屿勾唇,下马来,将乌云盖雪停在一旁,上前握住了少
女的手。
“怎么这么冰?”
他看了一眼帘内。
“药喝了么?”
师暄妍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头,缓缓将螓首摇了几l下。
宁烟屿沉住气,拽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带她入内,将红泥小火炉上煨着的药取下来,倒了一碗。
“先喝了,一会儿我带你出去走走。”
师暄妍接过药碗,低头乖觉地吃起药来。
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少年在马背上纵情恣肆的风姿。
他是天之骄子,一直是万人之上风光无限的殿下,挥斥八极,睥睨九重。
他是金枝玉叶的贵人,是旁人想染指,费尽心力都难够得着一片衣角的太子殿下。
她和他的人生轨迹,本受命运捉弄南辕北辙,也不知因了怎样的一场缘分,即将结为连理。
一直到此刻,师暄妍都偶尔还会恍惚,这个全长安的小娘子几l乎都在思慕、仰望的郎君,居然会喜欢她。
她还是会觉得,他对她好,或许有几l分是因了当年那件事产生了愧怍之心。
否则,她实在不知如何解释这一切。
她太过平平无奇了,扔在长安贵女堆中根本找不到任何存在感。
这般的郎君,如华日曜曜,如春松亭亭,他真的会倾心她吗?
“怎么了?”那一碗汤药已经见了底,可师暄妍还紧紧抓着碗沿不放,宁烟屿将她的药碗拿下来,扫了一眼,满意地勾唇。
太子妃对于治病还是非常愿意配合的。
喝药如是,用他作药剂……亦如是。
宁烟屿可不会觉得自己在她面前需要克己复礼,能为她治病,又能一解他的食髓知味,是一举二得的事。那位姓华的老大夫,真是解了他燃眉之急的在世华佗,这份恩情,他一定铭刻于心。
师暄妍幽幽道:“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