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唇瓣于黑夜里无声地颤抖,车窗外月色无垠,流泻在她静好的面容上。
望向他时,满目怨恨。
宁烟屿极力压着唇角的笑意,自腰间的蹀躞上摸出火石,重新引燃了车中被她吹灭的灯烛。
火光明炽,在晚风徐徐地吹动间,左摇右曳,翩然起舞。
盛大的灯光撞入师暄妍的明眸,她终于看清了周遭,也看清了那个男人促狭的嘴脸,心下实在气恨难平,将他挽住自己腰窝的臂膀奋力推了下去,便再不顾他,一低头,匆匆钻出车厢,跳下了车辕。
宁烟屿从身后跟来,长腿迈下马车。
太子殿下身着交领广袖及地蟒袍,姿仪英美,风华无双,望之身量修长,如亭亭山上春松。
师暄妍多看了一眼,便及时收回了目光。
宁烟屿接过率府随从递来的长柄宫灯,自己拎在手中,重新挽住她的腰身:“孤要入宫。”
左右两侧莫敢违背,列阵森严地开出一条跸道来,迎储君殿下回宫。
阵仗声势浩大,师暄妍的心砰砰地跳,仰目,身旁的男子泰然自若,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黑夜中被宫灯映亮的下颌线和英挺的鼻梁,对于旁人的俯首臣服,太子殿下早已习以为常。
而对师暄妍,却犹如隔世。
师暄妍几乎是被他带动着,亦步亦趋地往里走,越过一道高达长许的垂拱门,便入禁中。
上次入宫,是郑贵妃遣车驾来接,走的是小偏门,入目景致,多为御苑宫景,盆栽花树错落生香,这一次走的却是宫禁正门,这一条远远的汉白玉宫砖步道遥遥伸向远处。
恢弘万方的主殿,被千万盏辉煌的宫灯簇拥着,拱向天穹之下的无边深夜。
主殿两侧又有宫室,丰丽而博敞,轩壮而华贵,参差轇轕,上干云霄。
“莫紧张。”
他看出师暄妍的拘谨不适,手臂略收紧一些,安慰着怀中惴惴发抖的少女。
“我阿耶他……”
宁烟屿忽地抿了嘴唇。
只是眼底划过了一丝笑意。
无需赘言,她见了便知道了。
师暄妍被他突然中止的一句话,弄得愈发紧张,等到她侧眸来看那个男子时,他好整以暇地朝前拎着宫灯,姿态清闲,好似见死不救,师暄妍气馁地想着,等会儿,休想指望她开一句口。
她只管当个哑巴,反正,这烂摊子都是太子一个人惹出来的。
就算是皇帝不喜,她也没办法,她又不想做他的太子妃。
她就不拒绝、不反对、不配合,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往那殿中,似块木桩样儿地杵着,不帮一句腔,让他一个人绞尽脑汁应付去,与她无关。
太极宫中,龙涎香燃尽,淡淡的烟气萦绕,还未到子时,圣人身体乏累了,将将打了个盹儿。
此刻正眯着龙目,靠在软榻上歇憩。
模模糊糊地,身体竟不受控制
地飘回了汤泉宫。
氤氲热泉,汩汩地冒着泡儿,池水之上白雾夭袅,一身着贡缎丹凤朝阳锦衣的年轻女子,徐徐向他走来。
“皇后……”
许久未能入梦的爱妻,今夜竟入得梦中,雪肤花貌参差如昨,与记忆里刻画的模样并无多大改变,圣人凝视着那张可亲可敬,充满了忧愁的芙蓉花面,情难自禁地迎上去。
一步,一步,他走入水雾深处,得以与皇后相拥。
梦中的触觉亦是真实到可怕,圣人抱紧了自己的结发爱妻,望着池水面上映出的老态龙钟、神情萎靡苍凉的自己,又看到乌发雪肤、容色倾国的皇后,心里更加哀伤。
“皇后,一别多年,今夜你终于又肯入朕梦中……”
怀中仍旧身姿绰约、颜如舜华的发妻,却将他推开。
在圣人的错愕惊异中,她妙目横波看过来,眸光充满了幽怨与责备:“陛下,臣妾请求你好生看顾孩儿,你做到了么?”
圣人急忙道:“朕做到了,朕一心为了咱们的老大,朕巴不得,早些就下来陪你,把这皇位传给他。”
可水汽之中,分明近在咫尺,皇后的容颜依旧模糊了,自那片无论圣人伸出手来怎么拨也拂之不去的水雾里,传来皇后幽冷嘲讽的声音:“是么,那为何吾儿年过弱冠,尚无妻室,孤单一人?宁庶安,你对得起我的嘱托么?”
圣人挨了数落,可心里实在委屈:“不是朕不肯啊,是咱儿子眼高于顶。”
“借口。”
轻声的一道叱责,让圣人简直无地自容,他万分委屈地为自己辩解:“是真。儿子常与长信侯姓崔那小子、东宫洗马、太子詹事、十率府来往,朕好几次想问他,是不是有龙阳之癖,可又怕儿子真的承认了他好男风,朕实在下不来台,总不能真的照他的心意,给他募些男宠。”
水雾里却没了声音,皇后的芳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