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无我书斋,多年常伴陆雨梧身边,陆骧自摔断了腿后,便传信出去,今日赵县令等人带着受伤不醒的陆雨梧回来县衙不久,他们这些人便匆匆赶到。
“若不是你一再阻拦我去南州,我也不会在此地与你分道。”
陆雨梧一手轻扶在左肩,他接过那侍者递来的热茶,垂眸看着陆骧,“你起来,既受了伤,就该好好珍重自身,不要再跪。”
陆骧称是,由身边那名侍者扶着站起来,他小心地看着陆雨梧,茶碗里浮起的热烟晕淡少年眉眼,他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公子,如今阁老已经知道,我们还是回京去吧。”
他原以为公子只是暂时出游,所以才敢跟着公子出来,哪知公子越走越远,他作为侍者,却不敢违背,只好半道上给书斋传信。
到了尧县这地界,陆骧方才明白过来,公子哪里只是简单出游,他分明是要直奔南州!
“南州已近,我绝不会在此时回京。”
陆雨梧抿了两口热茶,嗓子好受许多。
“公子……”
陆骧面露焦急,“不过是一个已经疯癫的犯官的一面之词,根本不足为信,他说在往南州的货船上见过周家小姐,周家小姐就一定在南州吗?何况这都已经七八年过去了,那周家小姐说不定已经……”
“陆骧。”
陆雨梧只一声,陆骧刹那断了话音,不敢再往下说。
“周家一十三口是你与我一同收葬的,”茶烟缭绕里,陆雨梧凝视他,“你我都知其中并无盈时,那时我便在周世叔墓前立誓,我一定会找到她。”
陆骧如何不知呢?
他比公子大了八岁,当年公子才八九岁时,他也有十几了,周家遭逢大难,周大人与家仆一共十三口人的尸首无人收殓,还是公子用光自己所有的压祟钱让他去买了个方便才全了周大人身后的尊严。
“公子,可是人海茫茫,你们相别数载,人面已改,万一找不到呢?”
陆骧不禁问道。
“所以我才任何消息都不能放过,”
陆雨梧看着他,“你也知道祖父对我并无期望,我不仕,自然一生闲散,我有的是时间找到她。”
陆骧听闻此言,不由眸中一黯。
他跟在公子身边最久,在周家蒙难前,公子曾是名满燕京的神童,但在那之后,公子入“无我”书斋至今,无人知晓陆阁老唯一的嫡孙身在何处,更无人记得他的名字。
“公子……”
陆骧开口还想再劝,却听陆雨梧道,“对了,与我一道的那位姑娘呢?她的伤势如何?”
姑娘?
陆骧反应了一瞬,才想起来,“赵县令说,那女子是杀官道茶棚中四十余庆元府盐商的真凶,应该已将她下狱。”
“什么?”
陆雨梧一瞬撑起身,牵动了左肩的伤处,他拂开陆骧伸来的手,稳住声音,“你也不拦?”
“是属下的罪过。”
陆骧低头,他当时只着急公子的伤势,根本无暇他顾。
“快去请赵县令。”
陆雨梧将茶碗给了一旁的侍者,说道。
侍者领命,出去将在外头干站了许久的赵知县请了进来,赵知县甫一入内,便嗅到一味若有似无的清苦香味,再细嗅之下,竟还冷沁回甘。
他这个当县官儿的,自诩有些见识,但往内室走的这会工夫,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到底是什么香。
“公子。”
进了内室,赵知县方才站定行礼,却听那位年约十七的公子道,“敢问赵县令,你何以断定那位细柳姑娘便是杀庆元府盐商的凶手?”
赵知县愣了一瞬,连忙解释,“公子有所不知,此案并非本官胡乱臆断,而是有人证指认。”
哪里钻出来的人证?
陆雨梧轻皱一下眉,道,“你有人证指认她有罪,我亦敢作证她无罪。”
“什么?”
赵知县小心抬头,只见那少年神清骨秀,一张面容苍白,他心思转了几转,想着谭应鹏的死,他一脸为难道:“公子,此女所犯实在是重案,下官怕是不好……”
“赵县令误会了,我不是要你因我而对她徇私。”
陆雨梧打断他,“我为她作证,是因为我当时也在那里,我亲眼所见杀人者另有其人,而非她。如今她身有重伤,不能在牢狱久待,还请你先放她出来。”
“她的清白,我来证。”
阴云早散,天边出了太阳,薄薄的一层光根本照不到县衙的牢狱里,惊蛰与花若丹跟在乔四儿的身后越往里走,里头越暗。
“乔老哥,”一个狱卒从那头过来,打眼一瞧前面的人是僚友乔忠,便打了声招呼,再看他后头,“这不是四儿吗?来帮你爹看大牢啊?”
“是啊钱叔,我爹这两天不是老寒腿不爽快么?我干脆替他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