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
瓢泼大雨伴随着阵阵呜咽般的雷鸣,似要将人间的污秽尽数洗去。
视野被绵密的雨丝模糊成灰白一片,老饕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屋里听着外头呼啸的风雨。空荡荡的老式木屋里围着一个下陷的土坑,燃烧的篝火为这间还算坚固的落脚处提供了一丝弥足珍贵的暖意。虽然一身仙骨不知寒暑,但光与热总是能唤起人们内心的渴求,抚慰灵魂的缺口。
然而,再如何明亮温暖的房间,在身边有一个不知死去多久的鬼魂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变得温馨起来。
“……”老饕依靠在墙边面色灰白,整个人仿佛都写满了“燃烬了”的悲哀,“……阁下您到底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啊?您说,只要我能做得到,我一定竭尽全力帮您完成心愿。然后您老就放下执念好好转世投胎成不成?”
老饕身后,面目清癯的中年男子捧着饭碗吹胡子瞪眼睛,对老饕一副要赶丧门星似的态度十分不满:“年轻人,你这样不行啊!不就是多吃了你一口饭吗?整天拐弯抹角地赶小老头走!快,到饭点了,快做饭。老夫今天想吃回锅肉!”
老饕抹了一把脸,不好解释自己其实不是介意别人吃了他的饭,而是他虽然是个修士但他其实十分怕鬼。但这种话说出来跟暴露自己命门也没多大区别,再说了,眼前这个有点任性的糟老头估计也不会体谅他,甚至还有可能故意吓他来威胁他继续为他做饭。
“我该如何称呼阁下呢?”老饕这样的食修哪怕是外出也会随身携带各种膳具以及调料,虽然梁修为了保证他认真考核而没收了他的储物袋,但坚信“事在人为”的老饕这些天来借助周围的材料又搞出了一批膳具来。为了让这位老者鬼魂能尽快投胎,老饕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谈话获取情报。
看着老饕起锅烧油,一直闹腾个不停的老者也气哼哼地安静了下来:“你唤老夫‘古力思’便可。”
“古力思,听起来像夏国人的名字。”老饕敲了敲锅子,“好吧,古力思老哥。您也知道我是个修士,虽然咱俩看着年纪悬殊,但我的实际岁数可比你要大。我们无极道门的弟子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平息此地的祸事,您若是有什么冤屈不平,在下也是义不容辞。”
“那你还喊我老哥?!鬼知道你是不是我爷爷辈的人了!”
“我这不是给您占占便宜吗!”
老饕娴熟无比地一边做饭一边和老者斗嘴,他的实际年龄其实也不过三十来岁,但修士们因为大多需要清修的缘故,所以心态也也维持在壮志凌云的青壮之年。反观这位名叫“古力思”的老者,明明是同样的年岁,他却已经走完了凡人坎坷苦难的一生。即便是如今这般坐在温暖的木屋里颐指气使的模样,老者佝偻的腰背依旧透着垂垂老矣的暮气。
在等饭煲熟的间隙里,古力思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口中喃喃着:“……也快了。”
雨声很吵,嘈杂的环境中也不适合谈话,因为杂音会把心绪搅得一团乱。与其费尽心思地套话,倒不如先好好地享用一顿晚餐。美食是不可被辜负的,而让老饕感到庆幸的是,古力思显然和他拥有同样的想法——他们对于食物都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虔诚。
吃饱喝足之后,老饕掐了一个水泡用来收拾锅碗瓢盆。古力思看着那翻滚不停的水泡,语气有些挫败地嘀咕道:“……居然还真的是仙门弟子。”
“仙门弟子怎么了?”老饕抱来干燥的柴禾,添进火堆里。
“没想到你们仙门弟子居然会插手凡尘中事,还以为你们都是高高在上,不顾凡人死活的人。”古力思心直口快地说道。
“……才不——唉,算了,你们会这么觉得也是正常的。”老饕叹了口气,那一脸苦相看上去格外老实巴交,“但我们并非看不见凡尘的苦难,只是红尘的苦难实在太多太多了。说到底,在这天地的熔炉中,你我皆是蝼蚁,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地挣扎求生。所以要说什么施舍、救济之类的话语,我们还不够格呢。”
中年男子撩了撩眼皮:“真是不愁吃不愁喝的人才会说出的堂皇话!”
“是是是。”老饕敷衍道,“看您的精气神,想来生前也是不愁吃不愁穿的人,那您想出一劳永逸、救济天下的妙计了吗?”
中年男子顿时便跟锯嘴的葫芦似的不吭气了。屋外那几乎要将人间毁灭的暴雨越发可怖,滂沱大雨与木屋相撞的声音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于是错觉般的,尘世在这一刻变得模糊遥远。两人仿佛流浪的旅人般身不由己地被困在同一片孤舟之上,天地仅剩这一叶扁舟般萧瑟孑然。
“不过——”老饕不知为何,识海中突然浮现一道孤绝的影子,“以后……不,或许现在已经开始有些不同了。”
古力思没有开口接话,但好在老饕也不是那种卖关子吊人胃口的坏心眼的人:“因为我们这一代啊,出现了一个并不喜欢循规蹈矩的领头羊。”
老饕也不知为何,明明平日里在同门的口中早已听腻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