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钧上仙很忙,平日里忙着领队祓除九州的魔患,闲下来时还要被不省事的小师弟古今抓壮丁打铁,因此很少能空出手来教导自己的弟子。而其余同门虽然也能和令沧海交流一下炼器的技艺,但能在炼器之道上与令家家主一较长短的人到底还是少数。
毕竟纯钧上仙虽然是炼器第一人,但本身却是个剑修,门中弟子也是剑修居多。
上九宸山这些年来,要问令沧海最大的收获,那便是从芸芸众生中与拂雪师姐这个怪才相逢。
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以令沧海的眼界,他当然能看出拂雪师姐并不精通造化之道。但是让令沧海感到十分惊奇的一点,从拂雪师姐提出“九州列宿”筹划的那天开始,他便发现拂雪师姐的许多想法都是摒弃现有的技艺,完完全全从毫无灵炁的平民百姓角度去思考的。
她的想法虽然模糊,但对令沧海这等已经修至器物巅峰、半步迈入造化之道的修士而言,她的思想便仿佛给他展现出了另一片未曾涉足的天地。
比如九州列宿,比如这些神奇的草图,修真界中并不是没有类似的器物与工艺,但能抛开高成本的灵石能源、让百姓都能使用的技艺基本没有。
“这便是心怀苍生的掌教首席吗?”令沧海翻看那些草图,忍不住苦笑,“一直追寻至高无上的造化之道,却从来不曾想过弯腰为田地里的平民百姓做些什么。自以为已经陷入瓶颈,却从没想过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那些我以为已经很熟悉的东西……”
要是宋从心知道令沧海会这么想,她可能会忍不住反驳一句“正常人也不会在坚持地球是圆的二十多年后突发奇想觉得脚下的土地其实是个舟”。
别说令沧海了,在“灵炁是一种能量”的常识熏陶下,大部分钻研此道的人自然都是苦心研究如何更好地利用灵炁。灵石价格昂贵,平民百姓用不起,就算有人想过这一点,但思考的方向也是减少能源的损耗而不是去钻研另一种更廉价的能源。再说了,现在正直末法乱世之年,平民百姓连温饱都难,思考这些问题实在太过奢侈。
而走了唯心主义路线的人,哪有那么容易绕道去突然顿悟唯物主义?
令沧海此时世界观的崩塌,不亚于宋从心当年知道“神州真的是个舟”的瞬间。
“烧开水的原理,产生一种推动的气……这么说来,河流潮汐也能产生这种力,不需要吸纳灵炁,平民百姓也可以使用的力……”令沧海举着那粗糙的草图,一种隐约预感到世界将发生翻天覆地改变的动容令他心神震颤。那些宋从心摸不清头脑的草图,对于令沧海而言却是一窍通百窍,宛如醍醐灌顶,瞬间让他脑海中闪过无数本来只有修真者可以用的器物的二次改造。
“家主,你只递一封信是不是不太有诚意啊?”就在令沧海心潮澎湃之时,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道童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你应该带上最好的矿石和全族最好的剑,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与真挚的诚意上门,慰问她的长辈以及同门,并认真地请求她的长辈将她交给——”
“大长老您能不能不要整天想着把家主卖掉赚好处了说了多少次了我们是投诚不是结亲啊!”令沧海思绪被打断,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我知道令家从来没对谁投诚过所以不太了解具体的面见礼仪,但是族中求婚的礼仪不是在哪都能用的啊!真这么做了别说拂雪师姐和掌教了,天经楼的同门都能把我活撕了,您的建议能不能稍微靠谱一点!”
脸蛋肥嘟嘟的小道童闻言小脸便垮了,四肢短短躯干鼓鼓的小道童给了令沧海一脚后便沉着脸背着手,跑去墙角生闷气了。
“哎呀哎呀。”一旁捧着茶杯慢悠悠喝茶的某个小女童回过头来,笑眯眯地道,“家主你别管他,人越老面皮子越薄,该的他。”
“九州列宿”筹划给此世带来的变动是巨大的,想要将这项筹划推广到神州大陆的每一寸角落,同时还要承担起后续的运行维护任务,光靠无极道门这点人手是远远不够的。好在无极道门向来不吃独食,有什么好处都会优先和友宗分享,在筹划名额下放之后,无极道门各大分宗与友宗那是抢得头破血流。令沧海作为发起人之一,手里也有五个名额,但这五个名额放在人人皆是炼器大师的令家,显然是不够分的。
当族中长老自愿放弃了这个青史留名的机会,将宝贵的名额留给族中晚辈时,令沧海心里是又感动又心酸。然而,他显然是小瞧了令家人的对知识和技艺的渴求之心,声望名誉可以不要,但不参加是不可能的。
于是,根据无极道门体谅世家子弟、允许内门弟子每人可以拥有两位随从的规矩,令家的大长老便带着自己的妻子同时也是族中的二长老伪装了一番,毫不客气地把家主的随从之位给占了,从此过上了蹭日课蹭筹划顺便使唤家主端茶倒水的美好生活。
“再过不久就得换老三他们来了,这事不尘埃落定,我这心里刺挠的啊。”小道童板着脸,小手邦邦地拍打着桌案。
令沧海还想跟大长老顶嘴,一旁笑盈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