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还可怕。
别说他爸,就连他母亲也惊呆了,站在旁边甚至忘了要劝阻,完全没想过有一天会从儿子嘴里吐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就在五分钟前,游略还跪在地上认错,哪怕被他爸狠狠甩了个巴掌,也捂着脸一声也不敢吭。
——但那是原身。
对于现在的游略来说,他甚至觉得自己没反扇一个回去都显得懦弱。
所以他也就这么平静看着对方阴沉下脸,咬牙冷笑:“好哇,你现在倒是心气高,还跟程子濯比起来了。怎么,看不起你老子在程家?我还就告诉你了,要没有我这个爹,你连去城北洗碗端盘子都没资格!”
“有本事你就硬气点这辈子都别认你老子,瞧不起程家,程家招个保姆都要求大学文凭,你又算什么东西?读书没读出个本事,反而把脑子读没了!蠢货!”
骂罢,他踹开椅子,摔门而出。
“哐当”一声震得灰尘飞扬,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但也是他敢在这条小巷引起的最大动静。
“小略,你、你刚刚……”
炸药桶老爹离开后,游母终于缓过神,望着他欲言又止。
游略笑笑:“我只是不想听他的叨叨而已,也不打算出国。”
“不打算出国?”
对方一惊,沉默许久后道:“其实你爸也是为你着想,毕竟你今年的高考成绩,你自己心里也明白,确实没那么理想。”
“所以我准备复读。”
“……你准备什么?”
“准备复读。”游略又重复了一遍。
在这种时候,他的语气竟然异常得镇定:“事实上,这本来就是我最合理的选择不是么。”
游母说不出话来。
……
在人生的这个时刻,复读确实是原身最理性的选择。
但偏偏他因为自尊心,执意拿这考砸的分数读了一所普通本科,从而加速驶入人生下坡路。
并毫不意外地在最后坠入熊熊烈火之中,死得壮烈而狼藉。
-
“知了——知了——知了——”
午后蝉鸣聒噪不休,空气更是燥热,或许是知道游家的孩子高考失利了心情不好,这两天邻居们都没来上门打扰。
游略一个人坐在门口缺了半条腿的板凳上,感受着破旧风扇卷起的阵阵热风,慢慢捋顺脑中接收的记忆。
很显然,原身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
非常不体面的那种。
他随母姓,母亲全名游棠,教师子女,十七岁考上东省最好的学校,读的是那个年代最热门的中文系。
这样顺遂且稳固的配置,倘若人生还能过得悲惨,十有八九都是因为爱情——大二那年,她和系里的助教周成林开始地下恋。
这段恋爱谈得偷偷摸摸,年轻天真的游棠却几乎把自己从文学中获取的所有浪漫幻想都投注其中,飞蛾扑火,不留退路。
然后临近毕业,谈婚论嫁之时,对方突兀地提出分手。
游棠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未婚先孕的消息告知他,转头第二天,周成林就在办公室宣布了自己的婚讯。
婚宴请帖阴差阳错发到游棠手上:新郎周成林,新娘程学真。
女方她不认识,听同学说是市电视台台长的女儿,长得漂亮又伶俐,主持着晚间门新闻播报节目,周成林和她结婚算高攀。
那天晚上,游棠看看电视,又看看肚子,忽然下定决心:她不打胎,要决绝地离开周成林,把孩子好好抚养大,让他后悔一辈子。
她当然……没有做到。
单亲妈妈在哪个年代都不容易,更何况游棠从来就不是那种生命力旺盛的坚韧野草。
她毕业时大学生已经不包分配,孕妇找工作成了大问题,存款用不久,也不敢挺着个大肚子回老家,于是分娩第二个月,就不得不联系孩子的亲生父亲求助。
周成林平白多个私生子,当然惊怒,发了一大通脾气后,将游棠和孩子安置在老城区的槐花巷深处。
这里邻里来往热情,日子朴素,花销水平不高,前后院还能自己种点葱姜小菜,游棠从此过起了深居简出的“主妇”生活。
她身体不好,遭遇种种后又有些抑郁倾向,很难找一份正常工作,平时便在家接一些翻译稿,但收入甚微,日常开销主要靠周成林给的生活费。
至于周成林,也不晓得是出于是什么样的心理,或许是程家那头的赘婿生活让他感到憋屈,又或许是他对这个前女友还心存留恋,总之,他就这样偷偷摸摸将游棠母子一直“养”了下去。
不仅经济上没断联系,感情上也没断,只不过他很少来槐花巷,通常都是约在外头见面,避人耳目的,比古代养外室还谨慎。
原身就是在这样畸形的父母关系下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