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与抽泣在耳机里传来,走在路边的秦绝停下脚步,抱臂沉了口气。
“这就是《空碑》要表达的东西之一。”
她没有特别去安慰这位陷入愧疚和自责的卿卿,只是声音不轻不重地说,“你为了保护自己,做出了某些选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在在弹幕上发‘抱抱’、‘也没办法’、‘不是你的错啊’的其他人,也是站在了你的立场予以安抚,给予理解。”
秦绝重新迈开步伐,双手插兜向前走去:“那么为什么大家会讨厌、憎恶剧情中的‘罗含章’呢?因为观众们看见了秦弟弟的痛苦,看见了他惨痛的结局。”
“但是,刚才那位卿卿会知道那个被退学的女孩a之后发生了什么,有没有找到工作,人生发展如何吗?说得再残酷一些,她会知道a现在是死是活吗?
“没错,不知道。
“那么‘罗含章’呢,他就知道‘秦绝’发生了什么事吗?就像演员本人说的,他只是拿到了自己角色的剧本,根本不清楚秦弟弟那边是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现实,对于没那么熟悉也没有直接联系的陌生人,没有人会紧密关注着他们受到的伤害和影响。
“上帝视角的观众一定会疯狂地责骂着罗含章,因为他们亲眼看见了罗含章的怯懦对秦弟弟造成了怎样毁灭性的打击。可如果能有人把自己代入到罗含章的立场,试想,你喜欢的女孩对你没感觉,而她有好感的男生却突然给了你一份文件,打开一看是女孩亲生父亲的犯罪史…
“你会怎么想?
“荒谬、恐慌、远离…谁知道这把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掺和这件事有必要吗?举报了,喜欢的女孩就可能从此成为了罪犯的女儿,被人指指点点,自己也可能遭到报复;不举报,留下证据,又有谁能保证这件事不会被人查到,自己不会被灭口?
“整个过程中,罗含章根本没有想到秦绝,也根本不知道他投下的这把火会把无辜的秦弟弟烧死。
“这不是开脱,也不是洗白,是切换立场和视角看待问题。”
秦绝说话间已经拐过了一个弯,语气仍平静:“所以,刚才那位卿卿,选择保全自己不全是错的,不要让自己备受良心的煎熬,你反省了,后悔了,那么这部作品的意义已经足够了。”
那么多人骂着罗含章,可相同或类似的事件落在他们头上时,又有多少人能像他们理想中的那样,“义无反顾地做一个英雄”?
别的不说,你走在街上看见一群混混殴打中学生,其中一个人看见了你的目光狠狠瞪了过来或骂了两句,这时候,你是冲上去救人、快走两步报警,还是匆匆收回目光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人人骂罗含章。
人人是罗含章。
“没有任何法律条文要求每个人必须勇敢、坚强,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秦绝顿了一下,说道,“只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能保有一份赤诚与良善,小小地伸出一点援手。”
你可以不冲上去救人,但也可以绕过一条街确保自身安全后打个报警电话。
你可以不当着全班学生的面揭露真相,但也可以悄悄写一封匿名信给老师或被偷了东西的人。
就像剧中的罗含章。
固然可以说他最后的举报信是耍小聪明,是通过这个行为获取安心感,从而麻痹和欺骗内心,告诉自己“我不是什么都没做”,从良心的谴责中解脱,但,同样不能否认的是,罗含章最终仍然踏出了这一步,尽管没能改变什么,但他终究面对了这件事。
宽慰也好,开脱也罢,他起码行动了。
而更多的人,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无意间做出的、可能会对别人造成巨大伤害的选择,又或者把它深深埋在记忆的角落,继续自我欺瞒,让自己永远永远都是一个“没有犯过错的好人”。
弹幕安静了许久,直到刚才那位崩溃的卿卿发了一句谢谢。
“《空碑》能品读的角度还有很多。”
秦绝没有刻意去回应,口吻平淡地将这件事揭过,“比如,迟到的帮助和正义真的有用吗?又比如,处在正义的一方,在关键时刻究竟应不应该越过法律决定他人的生死?”
“林父为一人而放弃其他所有人和事,只愿护着林柔让她一生平安幸福,这样的人到底是恶人还是英雄?”
正与邪,对或错,从来就没有固定的答案。
“我们中的一些人已经被‘好学生思维’和‘二极管思维’束缚得太久了。”秦绝看见了街角等待的车,不过脚步没有加快,“进行怎样的思考,获得怎样的感悟,都是你自己的事,不要想着‘什么才是正确的’,然后去贴合去认可那份‘正确’,从而改变自己的思想甚至思维模式。”
说着,秦绝已经来到了车门前。
“虽然这话有点太老父亲了,嗯,就当我给大家留了个家庭作业吧。”
她对着无人机镜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