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重新变得一尘不染,青玉石反射着通透清润的光亮,让人怀疑刚才遍地的血腥是不是一场幻觉。
冯宝川擦净天子剑,垂眸双手奉上,犹如对待再恭敬不过的主子,“奴婢还要去司礼监善后,今夜陛下下旨为殿下接风洗尘,届时场面混乱,难免有人存不轨之心,奴婢会调派人马护殿下安全,奴婢告退。”
宁佑听着他左一口奴婢右一个殿下,只觉得刺耳,她张了张口,想让他对她亲密一点,揉揉她的手心或是拍拍她的后背,却最后也没敢说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大殿门口,顿时颓丧的坐在椅子上。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冯宝川跟她止乎于礼,既能保全他的性命,有朝一日,若是他把玩腻权势后,远走高飞,她也不会过于伤心。
但是……宁佑抬头望着殿门,秋日的阳光照在外面低眉躬身的内侍身上,温暖如春,却寂静无声,她实在不知道若是有一天连冯宝川都不在这个连虫鸣都没有的皇宫中了,她还有什么。
徒剩这避之不及的皇权。
“殿下,要不要先回东宫。”
见她愣愣点头,李满德满眼心疼的扶起她,嘴里埋怨道:“这个新上任的冯掌印也真是,没看您都吓成这样了,说话还冷冰冰的,一点都不体贴殿下。”
宁佑沉默良久,过了一会儿有些沙哑道:“爷爷还没回来?”
“没呢,陛下昨晚先去了余娘娘宫里,之后便宿在了陈美人那。”李满德看了看如今大亮的天光,继续道:“陛下该是醒了,您可要转道去看一下陛下?”
宁佑没听过陈美人,想必是后来进宫的秀女,“走。”
两边宫墙高大无边,抬头仰望天空,仿佛这世间就只剩了头顶那一条白色狭缝。
宁佑跟着通报的内侍,走进里屋时,嘉靖帝正支着头倚在炕上的小桌旁,一个身着葱绿诃子裙的女子低眉顺眼的跪坐在他旁边,莲藕似的玉臂露在外面,芊芊玉指替他揉着腿。
但抬头见宁佑直接进了内室,当即脸色煞白,慌乱的起身去找衣服。
宁佑连忙退了出去,她已通人事自然知道屋内的气味是什么,心下有些着恼,她如今在外人眼里可是个快成年的男子,这幸亏不是深夜,否则她长三张嘴都说不清,她爷爷也太不顾及了!
待陈美人穿戴整齐后,脑袋几乎要埋进了胸前,绞着手指声音怯怯的冲宁佑福了个身,“请太孙安。”
宁佑侧身避了一下,给足了她尊重,对着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姑娘,难以启齿道:“……小奶奶。”
陈美人脸色顿时红了一下,太孙没有怪罪她就好。
“她当不得你奶奶。”嘉靖帝朝脸色又煞白下来的美人挥了下手,呷了口茶,下巴指指桌旁。
陈美人垂眉退下。
宁佑不大高兴的抬腿坐上炕沿,拿起茶杯灌了几口,“爷爷,下次这种情况就别叫我进来了。”
嘉靖帝挑挑眉,“还是个雏?”
宁佑一口茶顿时呛在了嗓子里,咳的满脸通红,狼狈抬头,就见她爷爷啧了两声,“朕早就跟你爹说过,谢家做学问可以,做其他的都迂腐的很,让你除了学问不要同他们学,你却偏偏都学了个通透。”
但若是真厌恶,他早就把谢家送去岭南吃荔枝了,可见他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朕记得有几个世家子的模样还看得过眼……”
您连朝都不上,还惦记着哪家世家子长的模样呢!
“不劳烦爷爷,朱承佑现在还没这些心思!”宁佑屁股下像是长了钉子,火急火燎的转移话题,“我把司礼监动了,陈芳留了一命,送他去江南了。”
嘉靖帝闭眼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冯宝川动的手?”
宁佑点了点头,“嗯,都杀了。”
嘉靖帝笑了一下,“够狠够果决。”
“他和汪如海不一样,汪如海是把未开刃的剑,看着利,但依旧守着君子道,谁都能上手摸一把,冯宝川这把刀,是在权势里滋养大的,疯起来连主子都割,连朕都没把握不被割破手。”嘉靖抬眼望向宁佑,“这么短时间,你怎么驯服他的?”
宁佑心虚喝了口茶,“咳,吹毛断发的刀爷爷都无法驯服,更何况我,我只是垫着以师以长以利相待的布,才勉强握住。”
嘉靖帝淡淡道:“抬举他了。”
若宁佑早回来一年,哪轮得到一个奴婢如此猖狂。
宁佑不敢说她还有更抬举的,“爷爷,我想让谢一斗入朝。”
嘉靖帝起了兴致,“谢一斗是女子的身份天下尽知,你怎么让她入朝?”
“和捅破天比,敲碎扇窗户而已。”宁佑垂眸。
…………
大殿热闹非凡,红袍蓝袍官员或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交谈乐事,或独身高坐品着香茗,甚至还有对平日政敌横眉冷对言辞激烈的,随着两道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