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吴允进门准备洗漱的东西。
冯宝川从怀中人的颈窝抬起头,又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顶着微清的眼眶起床。
吴允在旁伺候他起身悄声道:“昨个儿儿子去问过大夫了,他说若是先天不足的人,服用那些坏人身子的虎狼之药,是活不到成年的。他猜测宁姑娘喝的或许本就不是绝育药,而是用来延长寿命的,只是和生育有了冲突。还有……”
冯宝川眉头一皱说道:“继续。”
吴允迟疑了下,“他说当时有此医术者……恐不过其三。他没有完全把握恢复宁姑娘的身子,只能先调理一二,儿子也看了吴大夫开的药方,都是极为名贵的药材。”
不过其三……
这若不是京中几个宗室的女儿都对的上号,就宁佑身上这些疑点,他都要怀疑宁佑是哪个凤子龙孙了。
面无表情的回头望着床上还睡的四仰八敞的人。
“干爹,该走了。”
冯宝川回过神沉郁地点了下头,振了下红衣蟒袖,大步往外走,“药材尽管买,前太医令王朝晖现在在哪?派人去查。”
一个上午,冯宝川都在跟内阁就国库空虚扯嘴皮子,心情焦躁的无可附加。
西有瓦剌,东南有倭寇,国库本就没银子,户部还干什么都超支,钱只要一流经徐嵩和他儿子的手,那九牛最后只能吐一毛给国库。
现在陛下要修宫殿,钱拿不出来了,甩锅给他们司礼监了,甩他们头上,钱就能拿的出来吗?
冯宝川躬身站在嘉靖帝修仙的殿门外,黑璎垂在他紧绷的下颌上。
每年这个时候皇帝的心情本来就差,更不用说现在还是有人告诉他,陛下别修了,看看您比脸还干净的兜。
吴允按耐下心中焦急,垂头一动不动地站在殿外。
已经两个时辰了。
突然殿门一声轻响,冯宝川捂住额头从大殿里走出来,鲜血从指缝缓缓流出,吴允赶忙上前扶住他,红着眼眶低不可闻道:“干爹你太不容易了。”
冯宝川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吴允立马闭嘴,两人才走出宫门上了马车。
宁佑哐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铁壶。
旁边绣花的小桃顿时吓得一激灵,吮着手指上的血珠,望着窗边的人小心翼翼地问:“宁姑娘,您怎么了?”
宁佑来回转了两步,盯着窗外出神道:“焉了。”
中午的时候吴允就传消息回来了,让府上备好大夫。
她就知道冯宝川应该是在宫里出事了。
但这都晚上了,人还没回来…
小桃看了眼两朵花,确实已经焉了。
心想下次一定把这种空有名头的花拒之门外,送的时候倒大言不惭,叫什么墨绿清红,金玉满堂。公公瞧着这墨绿色清雅别致,像是宁姑娘的品位,就收下让她拿给宁姑娘。
这还不如她家外头种的大白菜,都比这抗浇。
小桃抱起两颗花,准备送去门外。
突然宁佑身形一滞,随后快步窜了出去。
黑夜中看不清冯宝川的脸色,只能看到他正躬着高大单薄的背,捂住汩汩流血的额头,那帕子早就吸饱了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顺着他苍白的侧脸往下流,分不清是那蟒袍曳撒本就那么红还是他的血染红的。
宁佑脑子瞬间像钻进了无数只的小虫子,疼的她恨不得敲碎这颗头颅。
一时之间,耳边回荡的分不清是恶马桀桀的嘶鸣还是活人在马蹄下的惨叫,又或者是,那高墙上同样红衣蟒袍之人的惨叫声。
但他们同一时间猛然抬起死不瞑目的眼,冲她高声尖叫道:“救救我们的孩子,救救我们,你为什么要害死我们!”
冯宝川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这么狼狈,闪躲道:“你出来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
说完急步往里走。
宁佑一言不吭,垂头神情恍惚的顺着地上的鲜血走回去。
她听着自己心脏咚咚的剧烈跳动声,歪着头望着那边忙的热火朝天的人群。
床上的人穿着她熟悉的衣服,蟒纹红衣,为什么会熟悉,她敲了敲头,半天也没想起来。
视线慢慢移到那截尖瘦冷白的下巴,好漂亮啊,比那两株金玉满堂都要漂亮。
她慢慢的迈出步子,脚腕上的人头逐渐连成链子,让她异常烦躁。
每走一步,每一个头颅都在齐声尖叫,“你不能过去,你这个害人的东西。”
“你会害死他的,你害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你娘,你爹,舅舅,汪如海,十二厂臣,十万百姓,你还要剩几个人才满意?”
宁佑皱着眉头停下,被他们咬的生疼。
她有些委屈,她只是想看看那一截……白玉。
吴大夫和吴允等小宦官忙的脚不沾地。
冯宝川被清理了一下,就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