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个月,深冬已至,我的气血才慢慢得以恢复。
这一个月,江知栩这天子之尊,竟比奶母都奶母,比奴婢更奴婢,在我面前特别好使唤。
他一得空,就来椒房殿中看我、看大皇子、二公主。
即便不得空时,听到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会在下朝后第一时间奔赴而来,惹得一直努力在争宠第一线,却终不得谋圣面的章贵妃,更气恼了。
他这父王啊,抱孩子、换尿布的动作比我这娘亲都娴熟,整日把两个孩子搂在怀中,恨不得抢了奶母的营生。
着实让我有点不好意思,生怕自己习惯了,会有一天恃宠而骄。
所幸,天子是天下的,朝堂渐渐有了些微词,江知栩为人之父的喜悦才被迫收敛了一些。
月惠妃也很开心,大约是觉得,自己催生多年,终得了一个能共话育儿家常的宝妈姐妹,激动得连连落泪。
还准备了一大摞子的育儿书简,带着可祯频频登门,手把手地教我这新手娘亲如何护理新生子,吓得孺子室的教养女官们频频下跪,生怕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怎惹娘娘们亲自上阵?
……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从前和林宜妃她们一样,最怕听月惠妃念叨那啰里八嗦的育儿经。
现在自己做了娘亲,倒还挺喜欢,学而不止,孜孜不倦的。
果真是天下之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为了给襁褓中的两个小家伙起名字,我和江知栩一连想了好几天,想了头都要秃了,也没有觉得特别如意的。
最后索性不想了,就彼此打趣说:“将大皇子唤做可知,二公主唤做可念算了。”
没想到却意外地合了心意。
于是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知念,知念,永世不变。
可知眉眼更像我这母后,可念脸庞更随父王,两个小家伙刚出生时个头都很小,还皱皱巴巴的,谁知长到满月,竟都肥嘟嘟肉乎乎起来。
能吃能睡,抱着沉沉的。
可爱极了。
可祯也很喜欢这期待已久的弟弟妹妹,除了去找质子哥哥玩耍,就是跑来椒房殿看小宝宝们,与他们自说自话,摇头晃脑地背着自己也不懂其意的《四书》,背得意外流畅。
将江知栩看得欣慰至极,说长公主这点是随他这父王的。
说完,我们竟都很恍惚。
原来时光如白驹过隙,倏然回首时,我们已不再是从前那少年。
我们这对帝后从幼时相识,竟已十余年。
那年冬日没有往日那般寒冷,虽也落了一地纯净的白,却总有柔和的暖阳轻轻抚慰。
宫墙边的老树,已叶落枝秃,枝干却显得坚韧而有力。
是难得的暖冬啊。
我看向窗外,又看可知可念睡的香甜,便想出门走走。
玲珑给我披了厚厚的冬装,在我手上塞了拿上了暖庐,问娘娘想去哪儿?
我想了想,才说:“陪我回长信宫走走吧。”
玲珑有些疑惑,说娘娘还去那伤心地作甚?
她大概是想起我幼时那些年过得并不如意吧。
我不由得笑笑,幼时的琐碎又涌上心头,回首起来,仿佛尘烟如梦,除了失了嬷嬷,倒也没什么好受伤、好难过的。
动荡之年,谁人的年少是全然无伤的呢?
于是玲珑疑惑归疑惑,还是随我一并去了。
后宫多年都是这么伶仃几位妃嫔,长信宫便已长久无人居住,显得有些冷清,有些寂寥。
一推院门,满地白雪。
当年江淑茹送我的那棵桂花树,依旧在院中肆意生长着,只是冬日里,枝干都秃着。
当初江淑茹拔剑自刎后,我便命人将与她相关所有物件一把火烧掉了。
唯独没有毁掉这么桂花树。
毕竟我曾是棋子为真。
幼时的那场感动,却并不虚假。
我曾住过的寝殿,依稀还保持着搬离时的原貌,我坐在床榻边,还能记起幼时的清晨,嬷嬷叫我起床,玲珑和茚耳为我梳妆的场景。
我曾命人打听过茚耳的近况,听说后来的茚耳运气不错,伤愈了,只是腿残了。
便嫁得一个家贫如洗,却老实本分的樵夫,住在距离云华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一屋四瓦,洗衣做饭。
再不敢思曾经那缥缈的浮华幻想。
不过,我依旧还是想嬷嬷,如若她能看到我现在已生儿育女,看到长大的可知和可念围着她喊嬷嬷,一定很欣喜吧。
也不知她在天上过得如何了,是不是已经寻到我娘亲了呢?
我绕了整个宫宇,直到天空又飘飘扬扬落了雪,才准备离开,也不知这个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宫宇,未来会住上什么人,有什么样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