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度的决心不能说不坚定,但时局的演化却从不依赖个人的意志。此时在小辽水的南岸,双方大概有五万多战兵猬集,再加上各自的徒隶、仆从,可以说人山人海,密密麻麻。而从襄平到小辽水南岸的土地有多大呢?大概是一百五十顷左右,但其中东半部分都是山地,然后一直延伸到萨尔浒这些地方。换言之,公孙度的辽东大军所立营的地方大概就是七十五顷左右的宽甸,差不多就是八十个标准足球场的大小。而这么狭蹙的地方,想要让五万人展开决战,就并不容易。所以公孙度预想中的排阵决战并没有成为现实,相反却是两方的小股游弋部队率先发起了战斗。……关平带着所队疯狂奔跑。铁面甲下,沉重的呼吸,闷热,烦躁,但还有一丝丝狂热。关平挥着铁锏抽爆了一个绝望冲奔过来的杂胡,随后毫不停留,继续带着所队突进。此时,他们正奔走在一条土路上,这是一条历代土民樵采走出的土路,聊胜于无。而在土路的两侧,到处都是土坑和窝棚,将这片土地挖得满是坑坑洼洼。这些都是长白群山里的肃慎人挖的,他们还处在穴居的状态,行军到哪,挖穴到哪。而在这些土炕稍后的是一处处帐幕,这些就是汉人、扶余人等族群的营地。关平他们队就是撞进了这样的一个营地,混乱、肮脏。而关平他们的闯入,也让这潭死水直接沸腾。无数徒隶、杂兵都没看清这伙泰山军的样子,就疯狂在营地内狂奔,嚎叫。太多人在叫喊了,简直就是震雷声动,人声鼎沸。关平在疯狂大喊,但因为营地的嚎叫太大了,后面的吏士们压根就听不清楚。不过他们都明白关平的意思,那就是猛冲!不是去杀敌,而是为了自保。这些久战多年的泰山军老卒看到眼前的这幅场景,立即就反应过来了。这就是营啸!在这疯狂混乱的人群中,这些泰山军也只能自保。而显然,关平就是这个意思。他一路不停,带着所队冲到了一处鹿砦区,随后立即在这里围成工事。关平这队的长兵早就在混乱中丢弃,这会只能临时拿着鹿砦边的木矛做防御,其他人则在后休息。太累了,太累了。不仅是披着铁甲的疲惫,更是神经高度紧张的疲惫。此刻到了这处安全区,这些人再坚持不下去,就要坐下。关平立即大呵:“不准坐下,站起来,慢慢走几步。”剧烈运动后立即坐下,就别再想站起来了。这些久战的老卒也懂这个道理,只是本能压倒了理智。这会有了队将的命令,只能咬牙坚持。关平稳定住弟兄们后,忍不住又往营地内看了一眼。这真是一场人间炼狱。披着头发的推搡着辨发的,辨发的又踩踏着断发的。老幼体弱者一旦摔倒在地就再不能爬起,在被无数人践踩过后,与泥土混作一团。也有一些疯狂奔到关平这片鹿砦区的,他们赤红着眼睛试图冲撞进来,然后就被关平弟兄们的木矛给刺穿了胸膛。这一顿攒刺直接让这些人的理智回了过来,随后鸟作兽散。但关平他们也只能如此了,他们也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撞入了这片庞大的营地。他们能做的,只能等后面的部队继续赶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头晒得人昏睡,这片营地到处都是被掀翻的帐幕和木材,屎尿也到处流淌着,整个营地满是腥臭。这个时候,从西面的平地上终于奔来了一股庞大的黑流。看到这股黑流的旗帜,关平的手下们纷纷兴奋的高呼。也许是为了呼应这阵高呼,这股黑流开始爆发出高亢的鼓角声。这是一支庞大和严谨的马步联军,中间是铁甲曜日的重步,肩扛着五米多长的步槊,宛如一道道移动的森林。在他们的两侧,是缓步前行的突骑,这些人或背插小旗,或肩扛五色旗,迎风招展。时不时就有一些骑士得到某个命令就前驱奔跑,然后汇聚到某地。这个时候,接收到某个旗语的突骑部,开始加快了马速,先是脱离了所阵,继而超越了步军的前阵,一直向着关平所在的这处营地狂奔。泰山军的突骑进攻了!鹿砦区内的关平士伍见到这一幕,更是高呼连连。突然老高脸色一白,连忙大喊:“赶紧将咱们的队旗扬起来!对面认不得我们!”有了老高的提醒,几个扈旗赶紧从包裹里翻出队旗,随后套在一杆木矛上举了起来。只见尘埃扬起的营地上,一抹杏黄旗帜缓缓升起,它如旷野上的一抹异色直引着泰山军突骑选锋的方向。无数战马高昂着头颅,到处是耸动的兜鍪旌羽,敌人在哀嚎,无人能挡泰山军突骑的冲锋。整个过程中尘土飞扬,鹿砦区内的关平等人压根看不清营地内发生的细节,只有那连连的惨叫暗示着杀戮。不知道等了多久,当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逐渐远去,当耳边的惨叫声逐渐清晰,关平等人的视野才最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