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陈珪站在望楼上不断调度部曲送到前面的方阵,那里已经快撑不住了。
他一开始在营砦前布置的军序是,前面四个曲,一共八百卒。然后二梯队的三个曲,六百卒,以及最后的预备梯队三个曲,六百精卒。
但谁也没料到对面只发动一次冲锋,最前面的四个曲就已经崩了三个,还有一个也在对面兵线的挤压下,步步后退。
他刚将最后的预备梯队顶上去,就发现自己浑身没力。一边感慨自己到底是老了,只站在望楼上吹了点风,就已经不顶用了。一边就让扈士给他拿个大氅披一下。
几个幕僚都劝他先下楼,但都被陈珪拒绝了。开玩笑,仗打成这样,他怎么敢懈怠。但望着前面杀声震天,他还是忍不住望向东南方的右军团张荣部,焦躁他们怎么还没赶来。
此时张荣和弟兄们正在淤泥中艰难的行军着。张荣原先还骑马,但之前他领着自己的骑马扈从在淤泥地上行走,溅得附近的步卒一身泥,惹得他们呵骂不断。于是张荣就让人全部下马,和众弟兄们一起步行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弟兄们心气不对,他不信就是走了这么点路,这些他带出来的老弟兄们会这样意志消沉。
他回身问自己的扈军:
“你有没有发现弟兄们意气消沉?这是咋了。”
被问到的这个扈军心里一虚,但面上还若无其事,笑道:
“校尉,哪还有啥原因,弟兄们估计走累了。这泥泞地谁走都没个好兴头的。”
张荣闻言点头,但马上就摇头,道:
“不对啊。咱这帮人都是水寇子弟,又不是娇生惯养,别说是这点淤泥路,就是刀子路,也是等闲啊。怎么就叫苦叫累了。”
那扈军还要掩盖,那边就有个心直口快的扈兵再看不下去了,他直接道:
“张魁,你说的那是以前了。现在弟兄们怎么和以前比。以前咱们虽然苦,朝不保夕,但谁有一块肉,其他弟兄们也就有肉。谁有一瓮酒,那一定都是弟兄们共饮。而现在,魁你住进了城,很多情况不清楚。这么讲吧,弟兄们不舒服不是一朝一夕的了。就比如这粮饷咱们营一直就是最差的,还最受那些狗官们歧视,现在还把我们当成贼。而现在剿贼了,就让我们当前锋,让我们贼杀贼。弟兄们心气如何能顺?”
其实这扈兵还是给张荣面子了,有些话说得特别隐晦。
他其实要说的是什么?是你张荣现在荣华富贵了,但随着你出生入死的老弟兄们现在食不果腹,还被人歧视,而这些你张荣什么都不知道。入了城后,你见过几次老弟兄,整日不是舔济北王就是跟那济北相后面摆尾巴。这一切都在寒老弟兄们的心。更让老弟兄们接受不了的是,等又要用到大伙的时候,你就入营了,还告诉弟兄们当先锋。怎么,非得老弟兄们死绝了,才能给你这绶印换成青的?
他们这些扈兵在过去都一直很拥戴张荣,因为他能战、有勇有谋。以前在泊中往往都能带着弟兄们做最正确的选择。就连上岸招安,大伙都认为张荣能继续带着他们过好。
但张荣入了城后,却变了个人一样,住上了绶带们住的府邸,养起了妖男美妾,甚至还和那些腌臜人一样敷上了粉,而且排场还越来越大,老弟兄们上门都要请示了。
他们当然知道你张荣这么做是想融入济北国的绶带圈子,但说个诛心的话,咱们就是贼,一日是贼,终生是贼,不会因为咱们穿鞋子,衣服就成了他们一员的。
他们不是一次听那些绶带背后嘲讽张荣是沐猴而冠了,咱们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异类”。
张荣,你怎么就这么看不明白呢?咱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刚那个扈军的话,虽然隐晦,但张荣知道他的意思了,所以他沉默了。最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解释,只是让老弟兄们再相信他一次,他和大伙保证:
“打完这一仗,咱们什么都有了。”
军队继续前进,张荣已经能听到前方中军大寨传来的激烈厮杀声,他刚要下令全军整备奔袭。
从后阵奔来一个浑身鲜血的士卒,他一来直接跪在地上,哭喊:
“魁,后部的弟兄们突然遭到贼军伏击,死伤惨重,赶紧回援吧。”
此言一出,众将哗然,纷纷请命,而张荣直接就问了:
“后部现在运动到何处?”
“还在原东南面立阵处。”
张荣恼了:
“怎么回事,撤兵这么久了。后部为何一步未动?”
跪在地上满身血的士卒面色涨红,嗫嚅道:
“部将他说,说……。“
张荣怒骂:
“说什么?”
“说不想拿弟兄们的性命去给那些贵人换绶带,说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