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怜见,大雨倾盆,梁城大旱解除。
大雨几日后,颠城的老皇帝江年得了急报。他痛快地咳嗽了两声,甚至觉得病着的身体都轻快了不少。
夜色渐深,嘉瑞宫的主子高慬鸢陡然得了传召,心里倒是紧张得很。祝总管并未告知她是不是要去侍寝,问也问不出什么,她只得老老实实上了轿辇,直至德泰宫。
宫灯盛起,仪态万方的慬贵妃走入殿内,莲步款款,袅袅婷婷。
炭火生暖,她脱下外罩的紫色兔毛披风,露出里头的藕荷色小袄,更显得腰身纤细、身姿曼妙。
江年坐在书案后,时不时会咳嗽两声,也忍不住称赞:“高相诚不愧当年大宛第一美男子之称,女儿也是倾国倾城之姿。”
“陛下谬赞,”高慬鸢谦逊回复,随即恭顺地跪到地上,“臣妾给陛下请安。”第一次见到皇帝,只觉得此人比她的丞相父亲威严许多。
“起来吧,赐坐。”江年和蔼微笑。
高慬鸢略低了头,缓缓起身,等祝允昌搬来椅子,她才得以坐下,在案前、离皇帝极近之处。
江年道:“不必紧张。”
“是。”高慬鸢应下,却还是不免忐忑。这可是夜里,虽然皇帝是坐在书案前,桌上搁着笔墨,还摊着奏折,但殿内的床也不是摆设啊。
她能看得出来,皇帝病得不轻,听声音也觉气息虚弱,房里隐隐还有一股药味,就是不知道他大晚上把她召来是什么事了。
江年浑然不知小女子的复杂心思,只问:“可听你父亲说过宫里的事?”
高慬鸢稍稍抬头面对皇帝,但视线低着,答:“父亲在家,从不提朝中之事。”
这是实话,丞相生养了三个女儿,只教她们读书,不谈政事。
“那你知道自己为何入宫吗?”江年又问。
“陛下圣旨,君命难违。”高慬鸢答。
“君命?”江年苦笑,“是啊,朕时日不多了。”
而听到这句话,高慬鸢机灵地从座椅上站起,旋即跪了下去,叩了首,高声道:“陛下万岁!”
“起来吧起来吧。”江年道。其实慬贵妃与他的老三同岁,看着倒像女儿一般,还怕吓着她,更温和了些说:“今日,朕的身子好些了。”
却听得高慬鸢一僵。
身子好些了?可真教人浮想联翩……这莫不是叫她来侍寝的?她这个平安符竟然好用到这个地步了吗!?
江年没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只见她缓缓坐回到了椅子上,便继续道:“今日想起来,召你入宫以后也没召见你,到底是怠慢了,希望你能体谅。而朕驾崩以后,你便是太后,要操心的事不少,故也想问问你,这后宫住到现在可还适应?”
“陛下后宫和睦,三位姐姐贤德,臣妾并无不适。”高慬鸢客套说。
其实,入宫以来,她与后宫其他人的接触并不多:静妃吃斋念佛、不问凡俗;良妃忙着管教女儿、不管闲事;而言贵人自陛下病后便时不时哭哭啼啼,一心只有陛下龙体,也不怎么搭理她。
“那便好。”江年方才不过是与她寒暄,见说得差不多了,也不再拐弯抹角:“那么朕再问你一事。你觉得,储君之事如何?”
储君之事?高慬鸢的眼珠子在眶里不停地逡巡,而她更低了头,江年也便看不清她的神态了。
虽然此事不是她能妄议,但如果陛下要问这个,是不是就说明今晚不是叫她来侍寝了的?
只是德泰宫比不得心聊斋,她说话小心谨慎了不少:“储君之事,兹事体大。先太子被废时日不多,陛下身体尚为康健,臣妾以为不应着急立储。”
“唉唉唉~”江年摆手,“朕不知丞相在你进宫前是如何与你说的,但朕这病,没得治了。立储肯定越早越好。朕也听闻过,颠城贵女之中,以你学问最好。朕也不是单问你一人的,定会综合许多意见,你但说无妨!”
“陛下宫中尚有三位皇子?”高慬鸢微抬了抬视线,透过两叠奏章中的缝隙,偷偷看了皇帝一眼。
“是,”江年点头,“老二与老三不日便能回宫。”
“四殿下年少,陛下可是在平王与和王之间拿不定主意?”高慬鸢揣摩着皇帝的心思。
“是啊。”江年撑着下巴,大拇指在颏上轻轻摩挲,若有所思。
“臣妾未入宫时,在民间常能听闻二位殿下的英武事迹,心里对二位殿下也都是很敬佩的。”
“所以你看啊,这不就是朕难办的地方嘛,”江年眉头紧蹙,“你也别卖关子了,就说说你的意见吧,觉得谁做太子合适?”
昨日他还问过丞相,丞相却只说他是君主、最清楚怎么选储君;而他是父亲,也肯定要比其他人更熟悉自己的儿子。可他听完却觉得,丞相都无解了,那他也无啊,真难……
白天祝允昌也被问了这个问题,这会儿立在一旁想,陛下真是逮个人就问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