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气转凉。
他立在窗前,紫衣华贵,双龙戏水的玉佩白得刺眼。
清州的捷报前几天就传来了,明安侯不负众望大破戎国军队,生擒戎国大元帅,乘胜追击,预计八月末就可攻破戎国最后防线,擒得国君;十月将班师回朝,午门献俘,普天同贺。
可是他脸上丝毫不见笑容,甚至遍布阴霾。
谁都知道功高震主,明安侯此役以前已暗示过他有退位让贤之意,是以端午那日迎仙桥上他许过他,待他得胜归来,许他一个恩典。
在战事最胶着的时候,战报明安侯中了敌军大元帅两支毒箭,危在旦夕,仍然生擒了敌首,不可不谓英勇无畏。
是以,他特加恩,让他提前说出他的所愿,无论如何都会答应他。
国之重器,不可不慎。
窗外斜阳晚照,簇簇繁花盛放。
而他捏着那纸染血的奏章,忽然不知所措。
……明安侯求的是,将湘美人赐他为妻。
他比谁都要清楚个中缘由,也比谁都要清楚应福遥是无辜的。
只不过是那日迎仙桥上一面之缘,他回忆过无数次,她绝没有对明安侯抛出任何橄榄枝。
偏偏她有那么几分肖似姐姐。
奏折上言辞恳恳,触笔生情,若是那个女子不是应福遥,他二话不说便会答应,还会准备一场盛大婚宴,贺他们喜结良缘。
这种事过往也有例可循,是以不为外臣禁忌,高祖曾经的贵妃,最后也是以公主礼下嫁了功臣王侯。
因为不是她,所以不在意。
现在却因为是她,不得不在意。
他的指节捏得泛白,最后将那纸奏章留中不发,吩咐了神医良药奔赴前线,务必救回明安侯的性命。
唯独他还活着,才能转圜。
明安侯是太师门生,沈重吾也是太师门生。
他想到这一层,便觉心慌。应太师藏得那么深,他们费尽心思所筹谋的,正是他坐下的皇位。
世事变幻无常,谁都不知道谁到底站在哪一方,手握重兵的沈重吾危险,藏龙卧虎的太师、太尉、丞相危险,那远赴北疆的明安侯如何不危险。
甚至是危机四伏。
他合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皇上,今儿是七夕,您看……”
他许久未入后宫,上上次是六月上旬,去看了看福遥的好朋友娆御女,叮嘱她可以多去看看福遥,但什么也没做。
上次是去淑妃那里,主要是他将一部分权放给淑妃,那晚过去查账,也什么都没做。
听到七夕,他面前便似浮现出她的面容来。
她该是想出去玩的吧。
可没来由地想到明安侯无理的折子无理的要求,脸色阴沉得滴出水来。
方才还笑着捧了牌子过来的高德才见此一下子蔫了,大气不敢出。
她怎么就非要生得那么好看,那么玲珑剔透,让人一见倾心?
她怎么就,就不能……
他知道怪不得她的头上去,她的心里是只有自己的,可是此时此刻,却因为自己而迁怒了她。
他也有气无处去撒,盯着漆盘半晌,才记得她因为有孕牌子撤下去了。
他摆摆手,说:“伏莘宫,景妃。”
这当然是幼稚的行为。
景妃,哪个犄角旮旯里的美人竟然重蒙圣恩。
他也是有几分幼稚的,所以他故意在景妃行礼时踩了她裙子,让她跌过来,也自然看见云芙苑门缝里那双眼睛了。
幼稚。连他自己都觉得。
包括他故意登上了九重高楼的观星露台,在看见她鬼鬼祟祟跟过来时,揽了一下景妃的腰。
幼稚。
她转身离去,他也便松了手。
景妃不明所以:“……皇上?”
他淡淡道:“朕失了兴致,先走了。”
没理会身后景妃是不是哭了;当然,她爱哭哭去,他也没那个心思哄人。
……
一眨眼到了七月底。
菡萏争艳,红莲满池。他登上蓬莱岛风云台,并非为了远眺太液池之无边无际,也并非为了欣赏三洲仙境美轮美奂。
目光遥遥落在不远处栈道上,那里站着一位身着鹅黄色绫罗长裙的窈窕美人,正和她旁边的小丫头说笑。
池水浩瀚,水上风大。
没人猜得透帝王的心思,随侍帝王身侧最信任的暗卫统领颐朱也不能。
他不知道明安侯上了怎样一封折子,却知道皇上在大热天跑到这个没有丝毫遮蔽物的风云台上绝不是为了纳凉的。
但他凭着多年的经验知道皇上现在在生气,生大气。
皇上脸色可谓是阴沉到了极点了,目光也极其阴鸷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