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四天都是雨天,春雨绵绵,把圣宸宫门口的青砖冲洗得一尘不染。
我坐在廊下,正在发呆,忽然见赵公公急匆匆小步进了殿。
我目光随着他身影一同进去,隔着绮窗,隐隐可闻赵公公毕恭毕敬的声音:“皇上,窈贵嫔娘娘求见,说听闻皇上病了,过来看望皇上。”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这种事你还要过来问朕?”
“皇上,可……窈贵嫔娘娘哭得稀里哗啦的,奴才拦不住啊……”
“让她滚。”
我扑哧一笑。
哈哈哈哈。
抬头感到有目光穿墙而过,连忙转过身假装赏雨。
赵公公又快步出去了。
我坐了一会儿,自觉没趣,便沿着长廊过了转角打算回去睡觉。
刚到转角,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又是女人的哭声,我回头瞧见一个女子穿着素净的蓝衣,直直闯了进来。
是窈贵嫔。
我皱了皱眉,躲到转角后头,悄悄探了个头,我倒要看看她要做什么。
这里无疑是个偷听的好地方。
“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
女子哽咽的声音响起。她哭了三分,装倒是装足了十分。我贴着墙,仔细听着动静,又听见她说:“皇上怎么不肯见臣妾,臣妾听说皇上有恙,心急如焚,却不能侍奉在皇上跟前,……”
无语,有恙的是我,又不是他。
沈重因的声音温柔响起:“爱妃可知,圣宸宫是正二品以下不得传召不得入内?”
那么温柔,那么令人胆寒。
“爱妃,明知故犯,可得罪加一等。”他轻笑,我大约能想象到他此时眸中该盛有多么艳丽的光彩。
“拉下去。”骤然冰冷。
“皇上……皇上!臣妾是心系圣躬安康,才闯了圣宸宫,皇上念在臣妾初犯,皇上……”
哈哈哈。
“长街罚跪三个时辰。”
哈哈哈。
好想去看喔。
“……”我还在这里笑了好一阵,身上忽然一重,一件披风已经落上肩膀。
我的笑戛然而止。
“有这么好笑么?”
“……不,不好笑,不好笑……”我使劲摇摇头。
哈哈哈哈。
但真的很好笑喔。
被他一眼扫来,不笑了。
…………
养病的日子闲得发慌,所以他批折子的时候都叫我一起。
叫我看他怎么批折子。
“……”
我从来没什么经世之才文韬武略,大字识上几个,但也没什么才名。能认出那些朝臣弯弯绕绕的字迹便很不易,还让我看看里面内容是怎样的,实在难为我。
但看着这些折子,好像又悟到了什么。
官场争斗比之后宫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连折子也能显示出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他拉着我看了一封折子,“这是凉州太守的请安折子。”
“那他请安折子怎么了?”我低头去看,“臣恭请皇上圣安”巴拉巴拉的,又写了一大片夸通州太守的设宴、流水席什么的,莫名其妙的。
“明里夸赞邻州通州太守待人慷慨,暗里实则言其受贿污败。”沈重因看着我解释说,“有许多事情不便言说,往往以隐晦手法暗示。”
“这……”
我见他朱笔亲批了个“彻查”。
接着我又看了封什么黎州河坝决堤的奏事折子,他阅罢后,问我:“看出来什么了么?”
我愣了愣,“好像是个水坝决堤了。”
他没忍住笑出来,说:“天真。”
“……”我鼓起嘴,指着奏折上的字说:“这,这里写的嘛……”
“工部奏此事,是要追查责任的,还要派人修缮,赈灾;你看这里为什么特意写此人姓名,后续其他人便只用个‘等等’略去?这也是一种暗害的法子。”
我开了眼界。
“……”
我跟着他看折子真是大开眼界,好像见识到了各种老狐狸勾心斗角,滴水不漏。
“学着点。”他最后说。
我抬头,目光撞进他的眼眸里,那里有许多无奈,他没有掩藏他的心思,却让我更觉遥远。
我轻轻点了点头。
难言的寂静忽然弥漫在斗室。
折子还是一本一本地看,那些稀奇古怪的看不透的手段,他都耐心地一一解释给我听,——原来人的心思可以这样复杂,原来他,什么都看得穿。
又遇到一封折子——又是檀台疑案。
这折子是浅紫色封皮,字还怪好看的,但我只瞥见了“檀台疑案”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