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除夕宫宴,华灯如列,众彩烁光。
预料之中,我这个小小的答应确是这宫中位份最低的妃子,哪怕我怀孕了。
我身旁坐着的娆御女嵇芷明来得迟些,见我已经落座,但仍不得不站起来向她行礼,她笑了笑,说:“呀,应答应来得挺早?”
我也一笑,说:“刚到。”
嵇芷明是凤皓萱的拥踅之一,她爹爹是个七品官,听闻有凤皓萱那国伯义父的知遇之恩,故而她选秀进了宫便一味巴结凤皓萱。
她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心机城府却可见一斑。只是仗着凤皓萱的提点,在御女位上也得了个封号叫“娆”。
我把玩金杯,望着殿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些言笑晏晏,有些似乎在紧张,大抵是将上台献艺。
锁寒宫岁月让我容貌大减,气质魅力都衰微得紧,身子也孱弱许多。至于歌舞些事,也大多荒废了;我自然不会去抢她们今夜的恩宠。
早便听倾归说,未央宫里的人传出贤妃娘娘将在除夕宫宴为陛下跳一支绝艳的舞。
那支舞名叫《无绝》。
很久之前贤妃娘娘还不是贤妃娘娘时,曾日日在玉烟亭起舞,被皇上偶遇,得了现今的盛宠。
无绝,无绝,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昭昭之心、确确之诚,谁都看得出来。
她知不知道她喜欢的男人,正想着她死?
我轻笑一声,抿了口酒。
钟鼓声次第入耳,先是有人唱曲,唱得我索然乏味,我不经意看往主位那里,想看看我的世仇蔺尔玉在做什么,眼光扫过那边,却倏地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眸。
也许是因为今日的盛宴,他眼中理当含一些笑意,故而他在笑,至于是否为真,倒说不准。
但他在看我?
我低了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皇后向来端作一派大方,她自然不会上去献艺,同其他人争宠。
我静静地看着场上笙歌妙舞,怀了孕后,精神愈加差劲,看久了便格外困倦。
倾归见我这般,低声道:“主子,要不您向皇后娘娘告个假,咱们回去罢?”
我揉了揉眼睛,摇摇头,说:“这么好的时候,还是不要扫兴了。”
倾归便到我身后,替我揉了揉太阳穴。
贤妃盛宠,位置便比淑妃靠前,我瞧见她默默退下,去偏殿更衣预备上台了。
我强打起精神——在宠妃面前得做出一派巴结谄媚的样子来。
别的巴结不上,至少得在她跳舞时喝两声彩。
这不知道哪位主子唱的奇怪诡异的歌终于堪了,沈重因夸了夸她,但我觉得他夸得敷衍,呃,估计在场的都能感觉出来。
赵公公向他笑禀:“皇上,这下一场便是惠贤妃娘娘献的舞了!老奴早就听闻娘娘为着皇上练了小半年的舞呢!”
“哦?那朕便拭目以待了。”他这般说,眼中盈盈含笑,容色温好,像真的在期待一样。
他是做戏高手,若我不知内情,还真要以为他是那郎情妾意的郎君了。
他端起一盏酒在手里,没有喝,也没有放,目光顺着殿门延展出去,似在等待凤皓萱的身影。
梨花青的身影款款而至,水袖舞得似一片重云,箫声响起,这支《无绝》也开场了。
这本该是“贤妃有孕仍坚持献舞,感动帝心,情深意切”,却生生演变成了“贤妃不听劝告坚持怀孕献舞终致小产”的故事。
那支《无绝》跳到了一半,堪停在“山无陵”的地方,只见贤妃动作骤然一顿,旋即跌在高台之上。
鲜血直流,把那梨花青的衣裳染得通红。
“娘娘!”
宫人们连忙过去搀扶,叫太医,一场宫宴乱成一团。
而那个方才还在演情深意切的帝王,此时冷冷地站在他的王座旁,眼光如刃,盯着下方乱作一团的人们。
凤皓萱哭喊着:“陛下!陛下!臣妾的孩子,臣妾的孩子啊……”
我没有表露什么,只是装作惶恐的模样,在殿里金柱旁故作无措地绞着手帕,还适时皱皱眉捂着嘴。
皇后面色凝重地说:“来人,扶贤妃到偏殿去候太医。”
其他人得候审,我默默跟在娆御女后头,她紧张兮兮地回过头跟我说:“应答应,这贤妃娘娘的孩子可还能保住……”
我装得惶恐道:“贤妃娘娘对陛下一片赤诚,宴会献舞终归是有风险的,大约,大约也确是如此了罢……”
娆御女看了看我肚子,叹了口气,说:“唉,只怕贤妃娘娘会伤心得很。”
我心里有数,凤皓萱失了孩子,势必会觉得我还怀着孕在后宫里头格外刺眼。
我淡淡笑说:“陛下圣眷正浓,贤妃娘娘不久该又有孩子的。”
低位嫔妃不得入偏殿,我便同一干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