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
历经数次推演,我的市场销售构想基本成型,接下来就将付诸行动。
好比当年旭烈兀西征,指着远方茫茫国土,说这片那片都将归为咱蒙古帝国版图,可是,不能仅靠嘴上说说呀。
这也意味着,我将暂时告别舒适安逸的白领生活,从此餐风露宿颠沛流离,走到哪里黑就在哪里歇,不知会见到多少白眼,会听到多少讽言讽语,会经遭受多少次自尊心的践踏。
销售之路,从来都不是一条平坦大道,虽然我有心理准备,但终究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心中自然没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遇到啥再说。
听我说过最近打算,徐佳立即惊叫,“姓乔的,你还真像叫花子一样,挨家挨户上门讨要啊?”
我满脸无奈地“唉”一声,说自己不要公司底薪,只有签下一单子才能挣得一笔钱,坐在办公室只能饿肚子。
徐佳恨恨道:“你真是个缺货,估计当时脑子被驴踢了!”
我知道这是同事特有的关心方式,也就没耍嘴皮说什么“你为何不踢轻点”之类玩笑话了,只是抿嘴一笑。
陆春梅手端咖啡杯,起身踱步,边走边看着我,好像第一次认识似的。
没想到,这位性子冷清的前辈随后开口,说的竟然全是销售方法,如何分析客户需求,如何给客户留下好印象,如何根据客户特点找准游说的切入点,如何与之讨价还价并掌握火候,如何顺利完成签约,如此等等。
她嗓音柔和,娓娓道来,像个小学老师,手把手教着孩子。
我当时心潮起伏,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拼命点头。
陆春梅收住话头,朝我抿嘴一笑,回到自己座位上,又埋头做事。
那刻,我觉得她好美,好似人间四月天。
徐佳嘻嘻笑道:“既然决定外出闯荡,还不赶紧去找肖胖子请假?”
我点点头,随后凑过去,压低声音央求道:“佳佳,好佳佳,能否借我一点路费?”
徐佳倏然一惊,滑着椅子距离远一些,仰头瞧着我,诧异问道:“你连路费都欠奉?”
我苦着脸,眉眼挤成一团。
徐佳叹息一声,估计出于照顾我的面子,低声问道:“多少?”
我伸出两根手指。
徐佳摇摇头,噘嘴说道:“一千,不能再多了。”
我咧开大嘴,无声作笑,连声答应,害怕她突然反悔似的。
徐佳放下手机,说句“转你微信了”,滑动椅子,跟陆春梅一样,认真做事。
我晃晃悠悠出门,来到销售一部主管办公室,向肖胖子请假。
肖胖子当即嗤之以鼻,笑意玩味瞧着我,手指弹了弹工资报表,摇头晃脑叹息,说乔不群呐,瞧瞧,整个销售部人员工资,就你小子那栏是个鸭蛋,哎哟哟,当然,你没订单也就没贡献,自然就无工资或提成,怪不得我们当领导的。
这厮将“领导”二字咬得极重,我担心他咬着舌头。
我摸了摸脑袋,连声说,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不怪谁。
我想,我当时扯动嘴角露出的笑容,一定很开心。
肖胖子约莫感同身受新人强颜欢笑掩盖之下的内伤,叹口气,让我去财务部借款五百元做路费,就说是销售一部主管安排的。
天下人都说这个人不好,只要他对你好,你就得认人家的好。
肖胖子平日待我不够厚道,每次我跟闵文发生争执,他从来都是无原则地偏袒对方,据徐佳爆料,只因闵文是销售总监罗旭的亲信。
不管肖胖子如何人设崩塌,说阴险狡诈有之,说掉进钱眼子里有之,说见色忘友有之,凡此种种,我都无所谓。
当听到他那句话时,我眉眼带笑,只差没喊他先人板板了。
后来有一天,肖胖子卷起铺盖走人,全公司只有我前去送行,并请他喝了一顿好酒,还送一张额度为五万元的银行卡,但我还是觉得没能还清当年五百元承载的那份香火情。
从财务部出来,我迎面碰上白洁。
她正气冲冲走向肖胖子办公室,我当即预感到一定有场热闹景象,遂小心尾随跟去。
白洁抬起长靴,猛地一脚踢开房门。
肖胖子站起来,一脸错愕望着不速之客。
女人一扫平日狐媚神色,此时像个母夜叉般凶恶,将手中一摞报表狠狠掷向肖胖子。
纸片像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地上。
白洁左手叉腰,右手指着肖胖子,厉声吼道:“紫藤、落苏、娇美三家公司集中采购,你他妈的肖胖子,竟然暗中挖墙角,业绩都成了销售一部啦?你以为老娘还没转正,就可以胡作非为了,是也不是?”
我这才知道,白洁只是主持销售二部工作的副主管。
肖胖子嘿嘿作笑,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还不忘悠然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