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成片云彩被凌厉的风撕扯成无数碎块,零散无序。
舞剑坪上,九州四海两盟的正道人士在一番惊疑不定的相互厮杀后,在撑过邪门魔教一阵袭扰后,既未回过神来,也未缓过劲来,形如散沙。
纵然如此,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让保持高度戒备的各方如临大敌。
而在邪门魔教鸣金收兵之际,舞剑坪东南一角的异动无疑牵动了不少关注。
本将撤走的幽冥教五人中忽然窜回一道黑影直往同样即将退去的兜率帮一众扑去。
不知是起了何等内讧,幽冥教黑无常回身袭杀兜率帮姬千鳞未遂,又因此与埠济岛之人起了争端,兵戈相向,直至笑面弥勒出手,事态才免于恶化。
正当夜殇看似教训实则规劝挽留黑无常悬崖勒马之时,又不知从何处杀出一银发男子重创了黑无常,絮絮叨叨一些琐碎之事。
从黑无常行刺未果,到黑无常遇袭受刺,直至银发男子竹筒倒豆子般将黑无常涉足江湖这寥寥几年间的事迹道尽,仅过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却让心不在焉的在场诸人只觉听了篇繁杂冗长的故事。
“讲故事”的银发男子便是尹厉,那一席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显然是一时亢奋之言,未经事先构思,略输条理,可在群雄听来却足矣将这些年来诸多或不值一提,或聊有趣味,或震惊一时的江湖之事一一串联起来,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个少年背负血仇、砥砺前行的传奇经历。
不出片刻,这些老江湖将所闻之事在脑海中稍作分析后,毫无意外地得出了近乎统一的结论。
——这近乎癫狂的疯子恐怕所言不虚。
——这位现为黑无常,曾为杀手夜枭,又是闻所未闻的年轻小辈原来出自道义盟。
人在江湖,总是身难由己,身在曹营心在汉本不足为奇,身兼多重身份却不为人所知者更不在少数。
但有些秘密既然不为人所知,便有其不为人所知之理,一旦秘密不再是秘密,那些身怀秘密者便再难存活于世。
一如星耀庄护法公孙哲,当其毁尸灭迹的意图暴露时,定有人会去挖掘其身上所藏之秘,故而,即便其未能得逞,即便莫殇仅是斩去其一臂,其仍不得不以一死来守护秘密。
此次百花大会所来者中显然不止有一个公孙哲,结合其后酿造的乱局,不难判断其中多半乃几大邪门魔教安插于各帮的内应,星火燎原,当猜忌之火在各帮间被点燃,也注定了无可避免的自相残杀。
而当邪门魔教中也跳出正道内应时,正道中人似是从中找到了平衡,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非但无意出手相助这个可算是同道的,正苦苦支撑的黑衣青年,仅是一面以悲悯的眼神看着这将死之人,一面又琢磨起道义盟老伯打出的这手棋到底意欲何为?尽管这手棋已即将成为死棋。
姜逸尘确实已命在旦夕,至少在尹厉和群雄看来如此。
他能感受到从左右腰间蔓延到腹部、背部,又逐渐往四肢百骸扩散的,那时而如刀劈剑刺,时而如急火炙烤,又时而如万蚁噬心的各种苦痛!
即便他催动霜雪真气通过奇经八脉将那极寒气息送抵周身以此镇痛,可他浑身已然被汗水浸湿,那些痛楚显然痛到骨髓,痛到几乎要了他的命!
当然,尹厉涂在匕首上的这些毒,本便是用来要他命的。
因为疼痛,或是因为满面淋漓的汗水,姜逸尘的视线已变得模糊。
他能清晰感受到周围那些漠然注视自己的眼神,感受到鸡蛋和梅怀瑾自责和无可奈何的情绪,却越来越难看清身前尹厉的出招路数。
喋喋不休的尹厉并没忘记此行初衷,在顺带揭穿姜逸尘的底细后,已然发觉姜逸尘眼皮发沉,出剑动作变缓。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尹厉面庞上的笑拧成诡异的弧度,双匕铮铮作鸣,像道道红色霹雳疾刺而出。
姜逸尘双手握剑而斩,纵使斩空,也总在最后关头依凭多年磨炼出来的战斗本能,控制身体避开要害,恰如其先前只让尹厉有机会将匕首刺入其腰部。
叮叮叮叮!
姜逸尘既要抵御体内剧毒,又要应对尹厉的攻势,精神集中力自然大不如前。
刃如飞芒在他腕上、臂上、腿上割出十数道伤口,鲜血渗出外袍,一身黑袍在众人看来已透出血色!
而在那些被划开较大的伤口处,赫然可见在伤口被极寒气息冰封前,本该是鲜红浓稠的血液竟有些泛黑,更有甚者像滚烫的开水般不断翻滚冒泡!
谁能想见一个生命已几乎走到尽头的青年,即便在此时,双手仍能紧握着剑,仍能不断地将伤及要害的攻势一一挡开,眼中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恐惧。
都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这句话并不算错,只是世上最了解你的人终究还是你自己。
尹厉自认为这些年间已将姜逸尘是什么脾性摸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