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江都宫前的最后一眼,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可即便闭上眼睛之后,商如意还是被那血红的一幕洇红了整个记忆。在那之后,哪怕一直陷身在黑暗中,那种血色,也没有褪去。甚至,她整个人也像是沉溺在了血河当中,浮浮沉沉,几乎窒息,却始终逃不开。而那种窒息的,几番浮沉的感觉就这样一直纠缠着她,吞噬了她所有的感知和力气,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勉强从那充满血腥味的梦魇中清醒过来。但,还没睁开眼,先感觉到的就是痛。无法言说,仿佛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碾碎的痛,让她还没来得及感知身边的一切,就先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啊……”立刻,一双手臂抱住了她。这双手温热有力,抱起她时,更有一种刻意的温柔,好像触碰到的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生怕弄疼了她一般。抱起之后,她整个人被揉进了一个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温暖的怀抱里,那种密不透风的呵护,令她身上的痛楚仿佛也消散了不少。可是,心里,却好像有一丝莫名的痛,无声的涌了上来。商如意慢慢睁开了双眼。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明亮深邃,却在此刻仿佛也染上了她身上心里痛楚的眼瞳。宇文晔……也只有他。其实,就在刚刚,还没有完全恢复神智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气息就已经告诉了她,这个紧抱着她是人是谁,但直到睁开眼看到他了,商如意仍旧有些战栗。两个人沉默着,相对着。下一刻,商如意伸手,推开他。可一抬手,才发现刚刚那种全身都被碾碎了的痛并不是噩梦中的景象,而是真是存在的。她以为自己抬起手,但其实也只是动了动指头和手腕,而这一动,就已经消耗了在梦中积攒的所有的力气,她整个人更是虚软的倒在了那双紧紧拥着自己的手臂里。……怎么会,这么虚弱商如意想要低头看看自己,可看到的,却是宇文晔与她紧紧相贴的样子,这幅看上去亲密的画面更让她心头那阵若有若无的痛深了一些。她道:“放开……”开口时她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沙哑的气音说出这两个字,但幸好,两个人靠得够近,宇文晔听得清楚。因为,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僵了一下。而商如意将脸偏向一边,再一次重复:“放开。”“……”那近在咫尺的眼中,闪烁着仿佛破碎的光。但,宇文晔还是慢慢的放开了她——当然,并不是立刻放开,而是轻轻的托着她的后背和后脖颈,将她稳稳的放回了床上,直到她整个人平稳的陷入柔软的床褥内,这才将手从她的后背撤出,然后,将落在一旁的锦被拉上来,轻轻的盖在了她的身上。他撑起身子,坐到了床沿。属于他的体温和气息,一下子便消失了。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商如意立刻感觉到了一阵寒冷,而且是从心底深处生出,再蔓延至四肢百骸,好像下一刻就要将她冻僵一般。她默默的,往被子里缩了一下。宇文晔静静的看着她,伸手,为她将被子掖了掖紧。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不仅苍白,那惯常冷峻的眼神中,似乎迷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痛,两个人又沉默着相对了许久——事实上,是商如意将脸偏向一旁,而他专注的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说出了两个人相对的第一句话——“对不起。”可这一次,商如意没有任何的回应,她只是木然的低垂着眼睑,而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瞳中,连光,也没有。宇文晔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虽然没有说话,可他的眼神闪烁,干涸开裂的嘴唇几次开阖,像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都没再说出口。过了许久,有人敲门,轻声道:“二公子,该——”后面的话没说完,宇文晔已经道:“知道了。”外面的人立刻安静下来。宇文晔又低头看了商如意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只轻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只是,在他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商如意眼睫轻抬,这才恍惚的看到,他的身上虽然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但,却有几个地方洇着淡淡的红色,而当他推门出去的时候,门外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的道:“二公子,该换药了。”宇文晔沉沉道:“下去再说。”说完,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商如意仍旧木然的低垂着眼睑,他沉默的将门掩上。房间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用不着仔细打量,商如意也知道自己置身一处不算太宽敞的房间,门窗紧闭,可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水汽,而且,随着自己神智和感知的恢复,她感觉到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起伏,所以,这个房间应该是一处舱房,而他们,是在一艘船上。所以……他们,已经离开江都宫了平安的离开了……那里发生的一切,美好的,破碎的,血腥的,残酷的,都已经过去了……商如意不知道此刻自己到底是难过还是难受,又或者二者皆有,她虽然经历过很多事,甚至也经历过生死,但,手握长剑,看着剑锋从皇帝的咽喉划过,鲜血染红一身的经历,足够令她心神具碎。她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还活着那个时候,她不是已经痛得快要死去了吗为什么她没有死想到这里,一滴没有意识的滚烫的东西从眼眶中滴落下来,在她苍白的脸上划过一道无言的痕,最后落在青丝中,倏地便消失了。这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图舍儿的声音响起:“小姐”听到这个声音,商如意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她慢慢的抬起头来,嗓子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但图舍儿已经推门小心的走了进来,一看到她,立刻又惊又喜的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