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早起雨并未停,静安寺是去不成了,就等着午后看看能不能歇了这场春雨。
不过雨下的不大,反倒凉爽,空气中夹裹着湿润清澈,连花香都更香甜三分。
谢氏索性让人置了棋盘投壶的玩意儿在二进院一处八角凉亭内,此处亭子极大,足能容得下二三十人,当初特意修建出来,本就是专供一家子玩乐的,用陆青山的话说叫难得静下来一家人共享天伦。
在金陵他是卫国公,是官家身边第一近臣,多少奏本要过他的手,多少朝廷要事得他替官家去分担,孩子们长这么大,他连抱一抱的次数都少,一早起出了门,至晚不归都常有。
陆定鹤五岁之前,他有大多时间是被官家留宿在宫中的。
再到废王谋逆那两年,更不着家了。
没法子,这叫食君禄,分君忧。
所以来了临安,把那些都抛下,就只想跟儿子们乐呵一场,别的什么都不管。
石桌上摆的有糕有果,谢氏捏了颗金丝党梅送进口中,还没细细品尝便呀了声:“我们贞贞投得一手好壶呀!”
陆定鹤顺势往去,见小姑娘才投了个依竿出来。
她自己则是不好意思的低头笑:“是运气好,并不是次次都投得出来的。”
陆青山刚落下一枚子,对这话不赞同:“你阿娘就最会投壶,每回谁家要是做东开马球会,投壶捶丸垂钓样样都有,你阿娘投壶次次都能拔得头筹,人家放出来的彩头,全都进了她一个人的口袋里,谁也赢不过她。”
提起陆氏他是骄傲的,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她小的时候还爱套圈,只要到了年节时候就缠着我带她出去套圈玩儿,套中的有十之八九,不过她心底好,怕人家摊主亏大发,等玩尽兴了都会留下一锭银子,就是一年也挣不了那么多。”
回忆完了陆氏,陆青山才问赵婧贞:“贞贞喜欢套圈吗?”
“喜欢,可我套不准。”赵婧贞面皮有些微红,“小时候很喜欢玩儿那个,但……我没阿娘那么厉害,她能套中十之八九,我却只能套得十之一二,要是有特别喜欢想要的小玩意,还得央着阿兄替我套了来,阿娘总笑我没出息,说阿耶和阿兄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我却连这个也套不好,哪里像是阿耶的女儿。”
“你祖父文官清流,也没见你阿娘读书女红上比旁人出色多少,倒是这些玩意她还强些,倒好意思来说你。”
其实说起从前的很多事,也没多少悲伤的氛围。
陆氏当年是小产之后伤了身体,元气大伤缠绵病榻半年之久,看了很多大夫,连宫里面都特意派了御医到临安来给她诊过脉,气血两亏是补不回来的,只能吊着精神,要不是她年轻时候身体底子好,连那半年都撑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
她去之前,国公府的老夫人挂心爱女,不顾舟车劳顿,从金陵昼夜兼程赶到临安见了她最后一面,说来也没什么遗憾。
是以眼下倒能玩笑着说上两句。
谢氏瞪他:“也不知道公爷究竟是更偏疼小姑,还是更疼外甥女了。”
陆青山笑呵呵的没再接这话,那头赵婧贞正拿帕子擦了手不再投,他招手叫贞贞:“你来看看这局棋。”
赵婧贞乖乖往他身边坐了,谢氏立马把几样她爱吃的糕和果子往她面前推一推:“贞贞看看,你舅舅能赢否?”
陆青山棋艺算不得精湛,跟陆定鹤这种闲来没事就摆弄棋谱残局的没法比,而陆定鹤这人基本上是不懂得让字怎么写的,哪怕坐在他对面的是个亲爹。
赵婧贞看了会儿,眼角直抽:“观棋不语真君子呀,舅母怎么问我。”
陆青山脸色就不好看了:“一家子在一块儿打发时间的玩意,什么观棋不语,你快说!”
他不高兴,陆定鹤却笑着看赵婧贞:“表妹怎么也学会这些虚头巴脑的说辞了?”
赵婧贞不敢瞪陆青山,把白眼全扔到了陆定鹤身上去,撇撇嘴:“舅舅自己觉得能不能赢表哥?”
她一问,陆青山不吱声了。
她就更不满的嘟囔起来:“自己也晓得赢不过,为难我一个小孩子做什么,还不是想听我说几句漂亮话哄您,哪怕输了棋局心里也痛快,结果我老实嘴笨,不会说,您就摆脸色给我看。”
陆青山愣怔须臾,旋即放声笑起来:“好好好,你说得都对,是舅舅错了,舅舅给贞贞赔不是,啊?”
他转过头去拉谢氏的手,一股脑把她镯子上那条圆条白底青的翡翠镯子脱了下来:“这个给你,不许生舅舅的气。”
谢氏气笑了直捶他:“公爷真会做阿舅,拿我的东西到外甥女面前说赔礼,你可真行!”
可她心里是知道的。
国公爷当年就是这么哄小姑的。
哪怕那时候小姑都到了能嫁人的年纪,国公爷始终都拿她当孩子看。
她嫁入国公府后见过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