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光而坐的陆定鹤长久的沉默起来。
他虽不在朝堂,可朝廷里的大小事他是如数家珍。
淮安侯的爵位到如今是传承了四代人的。
这个爵位起初也不是世袭罔替,当年刘家跟着惠宗皇帝起事,得了个从龙之功,惠宗御极,分封有功之臣,刘家得封淮安侯。
正常来说这个爵位至多传承三代,朝廷就会收回去。
巧的是老淮安侯昔年带着老侯夫人回京述职,老侯夫人入宫拜见皇后,在太液池救下了失足落水的嫡长子,就这样刘家对今上有了救命的恩情,所以后来老侯夫人诞下嫡长子,先帝下了旨意册封世子,旨意一出,世人皆知,淮安侯爵位朝廷是不会收回了。
而等到官家登基,刘家始终仗着昔年的救命之恩,行事越发不知收敛。
直到七年前,废王谋逆,刘家阴差阳错成了党附的乱臣贼子,等到官家平乱之后,官家清算废王一党,刘家的爵位被褫夺,又旨意刘氏一族三代不许为官。
彼时天下议论纷纷。
但到最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陆定鹤心知肚明,刘家未必真正附逆,抄家的旨意送到临安府,他们一家子恐怕自己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白了就是没脑子,又一向嚣张轻狂惯了,当年废物势大时他们家不会少了往来走动。
偏偏刘家这样的,官家最容不下。
恃恩狂妄。
官家大概早就有了夺爵的心,奈何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废王案不管刘家参与多少,这个罪名是要他家认下的。
本来是谋逆死罪,到最后留他全族性命,彰显皇恩浩荡,成全了官家的好名声,以此来证明几十年过去,他没忘记刘家恩情。
可惜刘家参悟不了其中深意。
听赵婧贞话里的意思,七年过去,刘家在临安府还是没学会夹起尾巴做人。
“刘家的小女郎总针对你做什么?”谢氏闻言也皱了眉,“他家当年被官家发落的那么严重,三代不许为官,现在住在临安府,丝毫不收敛,还敢纵容家中女郎欺负到你头上来?”
“就是不服气吧。”
赵婧贞也说不好,这些东西没证据,都是猜测:“临安府的侯爵本来就只有我家和他家,余下那些伯爵府跟我们比起来还要差一截儿,但舅母知道,我父兄征战,是官家倚重的重臣,刘家只守着着个爵位,他们族中子侄也没个争气的,哪怕都是侯爵府,也会被临安百姓分出个高低来。”
这倒是。
更别说勋贵门第除去这些之外,姻亲旧部之类也很复杂,定武侯府姻亲卫国公府,光是这一样,临安府的士族就望尘莫及了。
谢氏大概就懂了。
小女娘在一处比的无非是这些,刘家那个样样比不过,嫉妒眼红,自然处处针对。
陆定鹤几不可闻叹气:“姑母在的时候表妹尚且年幼,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娘吵闹两句,谁家也不至于登门要什么说法,姑母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当然做不出那种事。
后来她不在了,姑父和表哥应该到刘家要过说法的吧?”
赵婧贞果然颔首:“我十二岁那年阿耶凯旋,李使君设了宴,其实那时候刘家早就不能出席这种场合了,但备不住刘家有姻亲,他家虽夺了爵,但时间过去久了,官家不曾再降责问罪,所以那些姻亲人家也会带上他家的女郎走动一二。
那年刘娘子给我泼了一杯热茶,我脖颈处被烫伤,养了好几个月,而且那时候也是寒冬腊月里,滚烫的热茶上了身,很快冰凉彻骨,我还得了一场风寒。
阿耶生气,登门去要说法,提了刘娘子阿耶打了一顿,临安百姓还念叨了好久呢。”
饶是如此,刘家那个也没学乖。
尤其是在定武侯父子战死后,裴氏那德行怎么可能替赵婧贞撑腰出头,小姑娘守丧少出门赴宴,但人家有心,就总能遇上,言辞奚落不会少,年轻女郎之间不就那点儿手段本事。
只是这样的人可恨。
谢氏拉长黑透的脸:“你二叔二婶现在倒未必干这样的事,况且我看他们夫妇两个忌惮李家还要更多些,李群德一夜之间没了发妻嫡子,于他而言是隐痛,裴氏就算想,也不敢戳他痛处,否则被李群德知道,以后定不会同他们夫妇善罢甘休。
至于别的人——有些流言蜚语本是正常,天下悠悠之口难堵,从来如此,但这样的阵仗架势,摆明是有心人刻意为之,把所有矛头都引到你身上。”
她深吸口气,良久啧声:“我跟你舅舅说,今日也不逛了,刘家我亲自去一趟!”
“阿娘去做什么?”陆定鹤赶在赵婧贞之前开口,“没凭没据,就算是她做的,人家也不会认,传出去,更让外面人说咱们成了做贼心虚,那些话不是真的也成了真的,否则何必急着到人家家里去威胁恐吓?”
谢氏也是被气昏了头,刘氏这样的门户,她根本不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