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隋唐此时的心境却和程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场大战于程殇是军功,于隋唐却是疼痛的开始。
正红朱漆大门只剩下了半边,黑色金丝楠木匾额倒是仍在高高悬挂,丝毫未损。但青松翠柏、假山怪石早已荡然无存,花坛盆景,藤萝翠竹更是一塌糊涂,那个隋唐第一次来时令人惊艳的城守府,已经没了模样。
隋唐在被焚烧成灰烬的大厅前,短暂的停留后,便再一次踏上了回东城营地的道路。
从城守府开始,这条路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走了无数次,它的繁华、它的凋敝、摩肩接踵的人群、披星戴月的奔驰,一屋一舍、一砖一瓦、都承载着他的回忆。
于隋唐来说,这条路是那么的熟悉,此刻又是这般的陌生。
他看到了陈二虎,在转过城守府外长街后的街角,离城守府仅一步之遥的地方,怒目圆睁,双刀驻地,如同一座丰碑。
隋唐没有说话,也没有过多的停留,只是将陈二虎默默的从地上背起,瘦小身形在陈二虎魁梧的身体面前显得尤为的孤单,身后任原有些不忍,想要上前帮他,却被他轻轻的挡了回去。
不能怪他倔强,从花府阖族尽灭到城守府内焚毁的大厅,再到陈二虎战死街头,隋唐的内心被痛苦的风暴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
他要更深切的感受这个世界,感受这个世界带给他的恶意和残忍,他要与过去切割,完全的切割。
此后,他便是隋唐,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隋唐,死军的首领,背负着御奴城十万百姓的嘱托,背负着对昆仑人锥心刺骨的仇恨。
饱经摧残的御奴城,遍地伏尸,脚下的块块青砖、条条长街,无一不被鲜血浸染,昆仑人、守备军的将士、镇北军的骑兵、还有更多的是御奴城中的百姓,鲜红浓稠之中泛着重重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隋唐等人打马而过,一路沉默,昔日的繁华平和不再,这如画的江山,终究还是百姓血染。隋唐想起了死军的军歌,他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血染山河边荒乱
烈烈烽火起仓皇
蛮夷逞凶狂
百姓惶惶,血火无常
缟素人家十万户
铮铮铁衣裹枯骨
人间苍生苦
这一场打了两个月的战争,终究是谁胜了?
陈二虎的身体很沉,但隋唐的心更沉,越来越沉,沉的难以呼吸,他突然理解了花耀祖的悲痛。
那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撕心裂肺。
近了,更近了,前方就是东城营地的大门,那道自己走了无数次的大门,此时竟显得那般的望而生畏。
他不自觉的停了下来,身后众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想要再等一等,等一等,也许杨柳就会从那扇门里走出来迎接他,后边跟着洛冰、洛河,叽叽喳喳的喊着他:“小叔叔!小叔叔!”
只是良久......
营门口依旧空空如也。
好像有人在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只是这恼人的哭声竟似越来越大。
对了,是从营地里传出来的。
隋唐不再停留,他开始加快脚步。
尽管在心里告诉了自己无数次,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当隋唐等人跨入大门的那一刻,众人的心中仍然升起了难以遏制的悲痛。
一具具尸体被摆放在校场之上,密密麻麻,数都数不过来,跟随董平回来的将士们则跪在尸体的边缘,低声哭泣着。
身后开始骚动起来,跟随隋唐破城的三百将士里已经有人跑向校场,他们哭喊着,搜寻着,他们在寻找自己的家人,又怕真的找到。
隋唐没有制止,他慢慢的向前走着,眼睛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有死军将士们的家人,也有留守的御奴营的将士。
昨天,就在昨天,他们还在为自己送别。
可谁曾想,仅一夜之间,天人永隔。
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下来,模糊了视线,隋唐没有要去擦拭的意思,也许这样可以让自己看不到那些面孔。
哪怕是掩耳盗铃,哪怕是不再让他如此赤裸裸的面对这种伤痛。
陈二虎的尸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的后背,被任原接了过去,顾诚也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顾诚没有说话,或者说他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甚至不敢看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少年。
所以,只能是轻轻的握住了隋唐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隋唐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然而身有万钧之力的他竟一时没能挣脱顾诚。
此时的隋唐就像一个孩子,脸上带着怯懦,脚下带着犹疑。
“我们回来的时候,营地里只驻守着一个昆仑百人队,让我们给灭了,可惜除了两个孩子,我们营地里留守的人一个都没能活下来。”顾诚目视前方,满脸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