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很大,人口逾百万。衣食住行,吃喝玩乐,竞事者众。只要你想,定能挣到银两,攒个七八年,揣上细软回乡腰杆都是直的。倘若不想回,要在帝京安家,辛苦一些,再过三五载也不是不可能。帝京便是这样一处所在,它容得下许多人,又能带给许多人希望。
然而帝京又很小。国姓为萧,宗室不过二十余人。皇室更为寥落,连同女子在内加起来不过五人。万清福地一条青龙,太极殿顶盘踞黑蛟。青龙被困,任黑蛟吞噬整个魏宫,虽还未化龙,却已是天下之主。
在看到来人时林嘉木才反应过来,他便是闵孝太子死时多次上谏折腾得皇帝有苦难言的光禄少卿白隐秀。
在太子薨逝前,白隐秀名号并不算响亮,光禄卿上了年纪,他坐上九卿之位指日可待。放着说一不二三品光禄卿不做,四品之身退居五品阁臣,任普通人看来是笔不划算的买卖。
然而林嘉木在造访定合街时,却看到过白隐秀,且萧扶光身边那叫小冬瓜的仆人同白隐秀有说有笑,还亲切地询问他兄长可好。
林嘉木知道,自己的心寒一部分来源于,萧扶光或许只将他当做比普通人关系稍好一些的友人,在大事上,她的依赖从未脱离过自己的圈子。便是想要插手内阁事务,也要换成白隐秀,从来不会考虑他林嘉木。
另一部分则在她明知司马氏回天无力的情况下与景王生隙,这未尝不是她的手段之一。利用景王爱女心切之情将白隐秀塞进内阁,借机培植另一股势力。
林嘉木最后心寒的是,近日克夫传闻沸沸扬扬,光献郡主却一直都是那个先帝很是看好的光献郡主,她从未变过。早在黑蛟盘踞帝京时,它身侧的那条小蛟已经开始有样学样地啃食起一角。
“嘉木?”
林嘉木反应过来时,发现陈九和正悄悄地扯他的袖子。
白隐秀来得迟,自罚一杯后才入座。
人已到齐,众人落座。前楼鼓点声咚咚咚响,一下一下敲在人心头。
红酥手端着朱漆盘,不几时,黑油桌上便呈上一道道珍馐,光硬菜就有几道,烟熏鱼、酸子烧蟹、盐水菱角鸡、酱焖天鹅肉…清油素菜瓜果香茶自不用多说。
林嘉木同萧扶光吃过几餐,在她桌上见过天鹅肉,大头金天鹅能补五脏、益气力,只是萧扶光不食荤,没见她动过。现在想想,林嘉木觉得天鹅还是天鹅,却不知癞蛤蟆是不是自己了。
酒过三巡,众人有些醉眼迷蒙。能说的话也都说尽,大家虽背景不同,却都是在内阁共事,日后必定多照应。
林嘉木喝得越多,眼睛越亮,反观陈九和,已经开始撑不住了。林嘉木借将陈九和送去休息的由头搀他去了后室,又为他清理了面部。
陈九和说了会儿胡话,言语间尽是一定要好好做事,让妻儿日后生活无忧之类的话。林嘉木听了只想笑——有妻儿的人心中有牵挂,不像他,在外连醉酒都不敢。
林嘉木将陈九和安置好,就要离开。然而门忽然被打开,白隐秀从外面走了进来。
“原来这里有人了。”白隐秀看了熟睡中的陈九和一眼后道。
后室不过三间,一间是为赵元直而留,剩下几人便歇在其余两间内。好在房间宽绰,床榻又多,多睡上两人总是方便的。
林嘉木往一边挪了挪,道:“白大人请便。”
白隐秀却只是笑了笑,道:“你先来我后到,轮起在阁部中资历你长我许多,所以不用这样客气。”说罢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林嘉木有些奇怪,赵元直唤白隐秀“小白”,二人应当十分熟络,不知白隐秀为什么不去同赵元直一间,反而来这里同他们呆在一处呢?
“嘉木兄。”白隐秀又开口,“我听方圆他们这样唤你。”
林嘉木说是,只是无论如何,他唤不出白隐秀的名字。
白隐秀也不做作,直截了当地道:“我曾在银象苑见过嘉木兄几次。”
林嘉木一愣——这是打算同他摊牌?
白隐秀面上依然挂着微笑,他继续说:“我与兄长一母同胞出生自掖庭,原应在襁褓中便被乱棍打死,幸而先帝仁慈,留我兄弟在太极宫,十三年前,先帝才将我派遣入光禄寺。”
白家兄弟无职位名分,别人若是瞧得起的顶多唤一声内臣。白隐秀稳扎稳打,从小小掌固做起,十三年做到少卿位置,主掌进御及祭祀事务。
“我来不是为别的,只想对嘉木兄说白某不是外人。”白隐秀继续道,“我曾是先帝的人,如今是郡主的人。郡主曾说嘉木兄身上有凛然正气,或可为友。日后同处,还请嘉木兄多多照应。”说罢拱手作揖。
“哪里是我照应白兄,日后若遇到难处尽请开口,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林嘉木连忙拱手回礼道。
白隐秀抬头,笑说:“眼下还真有一桩事——我曾听说,内阁西库失窃当日嘉木兄当值,我想问,嘉木兄当日真未看到什么人么?譬如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