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阔官道前,宇文渡一早便带人候在这处。
他垂首看了看自己刚刚痊愈的腿。
自打从峄城回来之后,宇文渡便对父亲宇文律提起自己不想尚公主一事。
宇文律行伍出身,不多废话,直接抄起棍子招呼他。
宇文渡十分硬气,宁吃下狠棍也要表明自己决心:拒娶平昌公主。
宇文律又岂是任由小儿拿捏之人?十几棍下去,直接打断了他左腿。
“你以为你有今日都是靠谁?!”宇文律拎着棍子边打边道,“若非姓宇文,你狗屁不是!”
戎马一生的宇文律浑身上下脂包肌,打起儿子也不留手。宇文渡纵是被打断了一条腿也不吭一声,倒也算得上是条汉子。
只是宇文律最后将奄奄一息的儿子提起来时,从他怀里掉出个袋子。
宇文律将他丢在一边,伸手捡起来,从里面掏出一双筷子。
“什么玩意儿,还当个宝贝似的。”宇文律随手折断了扔在一边。
宇文渡睁开双眼,见那双筷子被父亲折断扔在眼前,挣扎匍匐着伸手去拿,却被他踩在脚底。
宇文律像坐山一下蹲下了身子,抓起了他的头发。
“怎么?不愿意娶公主,是喜欢郡主?”
“小芙…”宇文渡张了张嘴,气若游丝道,“她在生我气,等她不生气,我就能…”
宇文律哈哈大笑。
“皇命不可违,你若抗旨,咱们全家死路一条。”他转而道,“光献郡主谁不想娶?老子也想!可南津,有句老话叫‘富贵险中求’——人人都去巴结摄政王,老子在他跟前算老几?还不如将宝押在皇帝身上!将来能与摄政王抗衡的是谁?等皇太子一死,皇帝绝了后,便只能仰仗你这驸马。公主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多睡一个少睡一个又有何异?若将来扳倒了摄政王,就能将郡主抢过来,叫她给你生十个八个崽儿!”
宇文渡半阖着的眼睛渐渐有了光彩。
整个内阁都站在摄政王这边,小阁老与郡主婚事已成定局。
宇文渡想想就呕血,甚至有过将萧扶光偷偷带走的想法。可摄政王府岂是他能随意进出之地?且她一定不想跟自己走。
宇文渡到如今都认为,她依然因为谢妃之死埋怨他。只要自己待她好,眼中只有她一个,他们终有一日还能回到从前。
她是郡主也好,什么都好,他喜欢的只有小芙一个。
他被打断了腿,被父亲锁在房内,躺床上修养仨月。中间遇上光献郡主生辰,他派人送了提前备好的礼物过去,却被拦在定合街外,连门都入不得。他躺在床上,听人报说摄政王为了郡主高价收下一千八百颗南珠,心头又酸又涩——当初那个收一副象牙筷子都高兴得来抱他的人,如今却在云端,他竟触不到了。
宇文渡垂下双眼。
如今他的腿已经治好,不曾留下什么后遗症。
平昌公主凤驾临城,他这才被父亲放出来接人。
斜长马尾搭在分了一束搭在肩头,他从胸前掏出个小包,看了看,又攥回手心,小心翼翼收入贴心房的位置。
空气中忽然漫起阵阵凉风,金刚铃声渐近,听得人心浮气躁。
宇文渡蹙眉,见大道上一队车马簇着中间凤翔车而来。车上站着四个面相庄严秀美的僧人,其中一个奉了一长条物事进帐子。
帐子里似有一苗条少女,正斜在榻上,一手拢在胸前,另一手伸出来接了长杆。
宇文渡带人下马,单膝跪地道:“恭迎殿下。”
帐子内的平昌公主一动,金刚铃便停了。
“驸马?”公主笑道,“上来吧。”
宇文渡略有踌躇,光天化日之下进女人帐子于礼不合。
他正欲推拒,车上四个僧人齐齐走下来请他。
宇文渡不知这平昌公主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只得硬着头皮进了。
他撩开帐子,见内设两张案几、一张榻。身姿纤细的少女披着一件袈裟斜卧榻上,正垂首嘬着长杆——那是只烟斗,宇文渡曾见西域商人用过,据说这物极易上瘾,比之五石散、阿芙蓉不遑多让。只是吸食者短期内看不出病症,若死后剖出上身,便能发现肺是黑的。
宇文渡眉头拧成川字。
这就是平昌公主?这就是他要娶的人?
她吸足了,仰头朝向他,轻轻张开了嘴。
烟雾缭绕之间,宇文渡看到那张同心上人有几分相似的脸。
“小…”
他还未唤出口,萧冠姿却笑了。
她这一笑,宇文渡便清醒回神,也瞬间明白她与小芙最大差别在何处——小芙唇丰,嘴角似鱼带钩,不笑也笑,笑时嘴畔有两对梨涡,明艳鲜活,是见之魂消失之苦恸的少年情人;公主唇薄,静时冷漠,笑时唇线抻长,肤色苍白,眼神迷离,有如孤石遗落于无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