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填饱肚子,可一夕之间又落到阴谋诡计之中——她不傻,她定然是想为自己找出路的,谁愿意日后一直奔波,一直防着这些诡计呢?
换位思考,自己如果是她,也想找一座靠山吧?他爹实在是太老了,仲崖又不靠谱,所以她才想攀上自己吧?
纪伯阳这么想的时候,手已经伸到了她的耳边,轻轻为她将鬓角的一缕发丝掖到耳后。
出乎意料地,小芙并没有躲开,反倒垂下了头,双手将他膝上的那本书拿了起来。
“大公子在看什么?”她仰头笑着问,“我识字不多,看不懂,能不能为我说说这段写了什么?”
她的手指并不修长,十分地小,像是十二岁孩子的手,未长开似的,同她已成熟的身条并不相符;她的大拇指内关节处有凹陷,据她自己所说是幼时不爱穿长袖抠破衣服勒紧所致;她笑起来嘴角有两对梨涡,深浅不一,显得她更活泛了。
她粉润的食指正抵在那句“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上。
纪伯阳的心软了几分,声音也轻柔了几分。
“这句话的意思是‘侍奉父母讲孝道,与友人交往讲信用,对待财货廉洁,获取钱财来路合乎礼义,能分别长幼尊卑,谦让有礼,恭敬谦卑自感忍下,常思考着奋不顾身来赴国家危难’。”纪伯阳顿了顿,又道,“这是司马迁在说一个叫李陵的人,意在讲李陵为人磊落。”
小芙听后双眼都亮了起来。
“大公子真厉害,什么都懂。”小芙又道,“这些书我看都看不进去,怪不得我成不了李陵那样的人。”
纪伯阳又笑了笑:“李陵那种人世间又有几个呢?还是做个普通人吧,不好不坏,正正好。”
小芙没有说话,只是又翻了两页,问了他别的问题。
纪伯阳一一答了。
这一下午的时光似乎过得很快,或许是因为有人在身边陪着,所以才过得快。
当夜幕笼罩下来后,纪伯阳才发觉自己已经口干舌燥。
小童正在楼下怯怯地喊:“大公子,晚膳还用吗?”
小芙将书往桌上一放,推着纪伯阳的双轮椅就要向楼下走。
然而在楼梯口时,她却为难了——她要怎么将纪伯阳带下去呢?她能抱得动吗?
她还在跃跃欲试之时,纪伯阳的脸已经涨红了。
“你先回去吧。”他说,“我喊人过来帮我。”
小芙有些不情愿:“可是…”
“回去吧。”纪伯阳又说了一声,看向她时眼底有些无奈,甚至还有一丝哀求。
小芙抿了抿唇,点头说好,随即转身便下了楼。
见她远远地离开了,纪伯阳的手还贴在扶手上。
他看着自己的双腿,头一次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以前觉得不过是赎罪,可现在头一回觉得自己是那样没用,竟然连下楼梯都做不到。
这样的残废,该是所有人都嫌弃的吧?
—
小芙回到住处时,绿珠已经等了好久。
见她平安回来,绿珠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去了这样久,我也不敢找你。”绿珠说着便下了榻,殷勤地去抱脸盆,“我给你留了热水,你洗不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