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听雨几乎要沉浸在那段暗无天日的回忆时,就听郎澴娪又道:“只是想还不足够,表哥还得有充足的阅历才行,百姓疾苦可不是道听途说就能理解一二的。”
郎澴娪与池文墨走过清明桥,去到对岸,边走边聊:
“远的不说,舅舅曾经是镇上捕快,如今又随阿爹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对胥吏之于民生最是了解。表哥将来就算步入仕途,可能也要从一县父母官做起,许多庶务可不是书本上就能明白的。”
“夫子也指点过我,胥吏不准考进士,他们的出身因此受限,没有出路,为官者瞧不起吏,但很多大小事务却又交由他们处理,所以也不能小看了吏。”池文墨也边思考边说。
郎澴娪笑出来:“是啊,这就要说‘官官相护’了,咱们大周的官基本上都只管官,并不管事,事情都是胥吏去做的,最底层的老百姓对上的往往不是他们的父母官而是衙门的胥吏。”
萧听雨听郎澴娪此言觉得大为有理,便悄悄跟上去。
池文墨听到此处则明白过来:“表妹提醒我要熟悉庶务,便是因为若只读圣贤书,到了任上怕也要被手下吏员糊弄!”
“对啊,流水的知县铁打的吏员。多少人读书科举出来,却对庶务一窍不通,就算想要做实事,到了任上也得从头学起,一年半载也许就都浪费在搞清楚衙门情形里。可等到他真正上手,三年任期却到了。”郎澴娪摊摊手:
“他若是不走还好,还有的施展空间,若是走了,那就又是一轮新糊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老百姓们等闲不会去找县太爷,可却能天天跟捕快等人打交道的。
再者,有多少老百姓识字,懂得律法的,真遇到事情,还不是胥吏怎么说怎么算,他们也许比县令背律条还要熟练。至于财赋、典礼、工程等等实务,也都有擅长的专门胥吏管理,表哥,这些实务你可都熟练?”
池文墨这下就沉默了,老实的摇摇头,叹口气:“怪不得夫子让我明年考完后不要急着继续,让我再去游学两年。我还以为他是觉得我的策对太过稚嫩,如今看来是让我实际的了解民生。”
“咱们家有条件让表哥去走南闯北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但出去之前其实表哥也可以先了解咱们本地的民生。”郎澴娪随手折下一枝柳条:“表哥可看出这柳树有什么特别?”
池文墨知道郎澴娪在考自己,可他真是被考住了,观察半天,竟没看出任何差别来。
郎澴娪也不卖关子:“那清明桥矗立了上千年,这岸边的柳树虽没那么久,却也是很有年头了,但这么些年过来,这柳枝的长度却没有‘变化’,表哥没发现吗?”
池文墨这才了然:“是里长带人每年都来修剪。”
“对,不止这里的柳树,官道旁的柳树亦然,每年都会组织百姓来定期修剪,剪下来的柳枝百姓们可以拿走,编成箩筐等器物售卖也罢自用也罢都是一笔进项。只是栽种个小小的柳树,却一举多得,生活中有的是学问呢。”郎澴娪轻轻拿柳条点了点池文墨。
池文墨心服口服:“我自诩文采了得,却也只是锦上添花,民生乃是务实,我比之表妹实在是差远了。若你是真正的儿郎,定然比我要更有前途。”
萧听雨远远跟在后面,先是被郎澴娪洞察世事的言论再度惊艳,后面又听到池文墨的话,他却心中摇头。
能有这般惊才绝艳的认知,即便对方是个女子,也定然不会受世俗框束,沉寂默默。
他这念头刚从心头划过,就听郎澴娪叫嚣:“表哥之前还说不小瞧女子呢,如今这话岂不是在小瞧我?”
说话间,她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弯腰冲着河面便打过去,那石头跳了三下才落尽水里。
郎澴娪高兴的跳一跳,眉眼间都是肆意:“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天地生万物自有其道理,女子便亦有女子的大道,我会走出自己的煌煌大道!”
这番话可称得上离经叛道狂妄至极。
落在萧听雨耳朵里却振聋发聩,而且——
小乙嘀咕:“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哎呀,这不是那个小狐妖说过的类似的话?”
小乙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说那姑娘看着怎么如此眼熟,原来竟然是那个做风筝的郎家女。”
若是她,说出这种话那倒是不稀奇了。
帷帽下萧听雨冰雪般的神色化为浅浅一弯笑容。
小乙看不到自家主子的神色,但是能感受到自家主子的气势似乎没那么凌厉了,倒是新鲜。
而不远处,池文墨因郎澴娪的话大受启发,这就要回去写文章了。
郎澴娪哭笑不得,却也不阻拦:“那我同你回镇上,但你自己回家,本少爷还没逛够呢。”
池文墨对着郎澴娪作揖:“为兄多谢贤弟了,下次,为兄一定好好陪贤弟逛个尽兴。”
“我可不信。本少爷满腹经纶,你下次定然还会被我的金玉良言启发,啧啧啧,看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