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澴娪有些惊慌,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大小姐?大小姐?你做噩梦了?”宋岚担忧的问。“刚刚一直说梦话。”
郎澴娪看到披着衣服站在床边的宋岚,这才堪堪回神。
看到宋岚,她总算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已经重回十三岁,而宋岚被提拔为她的大丫鬟,昨晚便是宋岚在外间守着。
她呼出一口气:“大约是太累了。”
见宋岚还有担心,便微微一笑:“没事了,你再去睡会儿。”
“奴婢陪着大小姐,你睡着了奴婢再回去。”宋岚为郎澴娪掖好被子。
但郎澴娪从梦中惊醒,却没什么困意,便催促宋岚:“现下夜寒,你别着凉了,快回去。”
说罢便听见敲更声,已经五更天了。
“左右睡不着,还是先去看看表哥情况吧。”郎澴娪决定起床。
“大小姐这才睡了几个时辰,昨晚也嘱咐过,若是有事肯定会来回你的,一夜相安,表少爷定然好转了。”宋岚还想再劝。
“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若是困顿了,待中午补一觉也便是了。子午觉最是休养精神,比如今睡意不足强行入睡要好。”郎澴娪解释两句便直接起来。
宋岚听她如此说,便也不再坚持,为她更衣后,让别的丫鬟服侍她洗漱,自己则赶紧穿好衣服收拾妥当。
然后,主仆二人便一同往墨香苑去。
阖府都在安睡,静谧的园中小径上只有郎澴娪与宋岚“沙沙”的脚步声。
晨露寒冷,能隐约看到两人呼出的白气。
月沉星移,满天星斗黯淡唯有启明星熠熠生辉。
五更天,拂晓时分,人们最困顿的时刻,最宜伏击偷袭。
郎澴娪一面品味着此时的宁静祥和,一面回味着往昔刀尖舔血的快意决绝。
当她因手刃继子与婆母走投无路准备自戕时,她遇到了号称“修罗菩萨”的起义军修罗教的教主。
他左脸尚算完好,但右脸满布狰狞崎岖的疤痕,在夜色下更显恐怖,当真是人如其名,半面修罗半面菩萨。
但当时的郎澴娪却只有震惊并不害怕,反正情况也不会更糟。
因而,当修罗菩萨询问她为何要自寻短见时,她也并不隐瞒。
听完郎澴娪的叙述,修罗菩萨却道:“你只是为自己伸张正义,何错之有。”
郎澴娪凄苦一笑:“可世道便是这样,子女就该孝顺,妻子就该恭顺,便是父母错了,公婆错了,丈夫错了,那也得受着!
世上只有父母杀子女,公婆杀儿媳,丈夫杀妻子的道理,却没有子女儿媳反抗父母公婆,妻子反杀丈夫的道理!便是为了自保也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她越说越激动,到后面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但倾吐完心中郁气,却只觉了无生趣。
她直直的看着水中明月因清风破碎,喃喃道:“世道如此,我能怎么样?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决定自己的赴死方式罢了。”
“凭什么?”修罗菩萨的声音传来,沙哑却有着奇异的平静感。
郎澴娪怔怔转头,看向那张狰狞面孔上的明亮双眸,有些不懂对方的意思,但心却意外获得安抚感。
“凭什么女人要被男人欺凌,百姓要被官员欺凌,勋贵要被皇室欺凌?凭什么?”他眸光湛湛,清冽中透着嘲弄:“世道如此?这扭曲的世道便是对的?!那为何佛家还讲‘众生平等’,道家亦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儒家则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他丑陋的面容扭曲出一个微笑:“可见这世道错了!既然世道为错,那便拆了这世道!”
字字玑珠句句醍醐,郎澴娪只觉得灵魂都被震撼了,那一道道压在心头的枷锁摧古拉朽的碎掉。
是啊,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世道如此,这便是对的?!只是——
“真能拆了这世道?拆了这世道又会是怎么样的世界?”郎澴娪心向往之却也颇为迷茫。
“我不知道。”修罗菩萨的目光从郎澴娪身上移开,回复了当初的平静神秘,他望向天上的明月,淡淡的说:“但我要试试。”
一瞬间,郎澴娪豁然开朗。
试试又何妨?
前路迷茫又如何?
反正不会有更糟的情况,为何不再为自己抗争一把?
于是,曾经那个恭顺克己的郎家大小姐彻底死去,取而代之的是杀伐果决再不压抑自我的起义军头目之一的郎旗主!
从回忆中抽离时,郎澴娪与宋岚便已经走到墨香苑的门口。
里面传出隐约的动静,可见还在为池文墨忙碌。
宋岚上前敲门,很快有人来开门,是姜嬷嬷带来的池家家丁之一,见是郎澴娪,便赶紧将人请进去。
昨天郎澴娪派宋山去池家报信时,特意嘱咐让带些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