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斯突如其来的厉喝吓了一跳,舞姬纷纷停下,跪伏在地上。
“博士伏生,拜见皇帝!”
一名年约五十的清瘦老头站起身子,不卑不亢地朝嬴政行了一礼。
“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易华伟看了眼嬴政,看着他冷峻的脸色,朝下面的舞姬挥了挥长袖,随即垂手站在一旁。
瞥了眼伏生,心中暗道:这年头的儒家还是有不怕死的。
瞥了伏生一眼,嬴政压住心里不悦,淡淡道:“他说的不对吗?”
伏生行了一礼:“我大秦千秋万世,哪是靠这种奉迎之吏?”
嬴政面无表情道:“那你说靠什么?”
“鼎的大小轻重,在于持鼎者的德行,而不在于鼎本身。昔日夏朝有德行的时候,将远方的山川物产都画成图,又用地方进贡的铜铸成了鼎,把天下诸般事物都铸在鼎上,让百姓知道神灵和奸邪。因此,百姓进入山林沼泽时,就不会遇到不顺心的事,魑魅魍魉也不能作祟,因此能让上上下下都相互协调来接受上天的保佑。
夏桀昏庸,鼎就迁到了商朝,绵延六百年。商纣王残暴,鼎就迁到了周朝,如果道德美好,鼎虽然很小,但实际很重,如果奸诈混乱,鼎铸得再大,实际也很轻。”
看着秦始皇逐渐变得铁青的脸,心一横,伏生继续道:
“晋灵公不行为君之道,横征暴敛来建造宫殿。在高台上用弹弓弹人,观看他们躲避弹丸的样子来取乐,厨子烹饪熊掌,没有做熟就被杀掉,将尸体放在筐子中,命妇女背着走过朝堂。士季规劝晋灵公: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贤矣。君人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岂惟群臣赖之。又曰:衮职有阙,维仲山甫补之。君能补过,衮不废矣!……”
听着嬴政粗重的喘气声,易华伟真怕嬴政气死过去,伏生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明晃晃地讽刺嬴政。
晋灵公可是因为残暴被赵盾给杀了,而百官没维护君主也就罢了,居然还给赵盾打掩护的打掩护,递刀子的递刀子……
李斯怒喝一声,打断了伏生的发言:“大胆伏生!当着陛下你敢口出狂言?大放阙词!还不向皇帝陛下请罪!!”
李斯身为法家,平生最讨厌两种人,一是儒,二是侠,恨不得他们死个精光。如今秦始皇为了平衡朝堂、学术,容许儒家为博士,法家轻易动不了他们。可前有淳于越,今有伏生,这算是儒生取死有道了。李斯不借这个机会踩一脚那就不叫李斯了。
就在李斯想着怎么将儒生一起埋掉时。
“砰!”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目光扫过殿下跃跃欲试的一帮博士,嬴政把玉杯往桌上重重一扔,起身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散了!”
看了易华伟一眼,嬴政转身朝殿外走去。
…………
受到传唤后,看了看时间,估摸着嬴政已经将怒火发泄得差不多,易华伟才随着谒者朝秦皇寝宫走去。
行宫早已万籁俱静,但这禁中,寂静中却显露出几分忙碌,易华伟看到几名谒者抱着竹卷进进出出,这是各郡县送来的奏疏。
秦始皇的习惯是一天的政务办不完,就不休息,哪怕东巡也是如此。眼下时辰已过子时,寻常百姓早就做了好几个梦,谁能想到,他们的皇帝陛下还在案牍前劳形。
秦始皇的寿命不长,除了长期服食丹砂,跟他过度劳累也是有很大关系。日夜操劳国事,生活作息非常不规律,常常工作到深夜,有时甚至通宵达旦地处理政务。平均睡眠时间四五个小时,得亏他秦始皇底子好,才能活到五十岁。
“赵大人,陛下正在等你呢。”
步入寝宫,值殿的内侍,看着易华伟走过来,以猫儿般轻柔的动作,轻轻卷起了悬挂的帷幕珠帘。易华伟微微点头,表示对内侍的感谢,然后弯腰走进了寝宫深处。
寝宫里,一股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这是从兽炉中喷射而出的香料所散发的。香味并不刺鼻,反而给人一种舒缓的感觉,让人心神宁静。
易华伟缓缓地穿过宽阔的厅堂,屏风之后,秦始皇此刻已经卸下了冠冕,穿着一身深色的常服,正端坐在案几之后。神色专注,目光深沉,似乎完全沉浸在翻阅简牍的世界之中。手指轻轻地在简牍上滑动。
在秦始皇的身侧,两名宫女静静地伺候着,这种无声的伺候,使得整个厅堂显得异常空阔而宁静。
谒者把易华伟一直引到御前,低声道:“陛下,中车府令赵高宣到!”
“赵高拜见陛下!”
易华伟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嬴政端坐于御案前,一卷简牍摊开在他的面前。目光专注,审视着简牍上的每一行每一字,似乎在仔细品味其中蕴含的意思。手指轻轻地在简牍上滑过。
完成了一卷简牍的阅读,嬴政俯身将笔蘸满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