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大哭着继续乱剪。
早年的丧夫之痛,家道艰难,使她早就尝够了生活的辛酸,好不容易儿子光宗耀祖,飞黄腾达,却竟然白发人送黑发人。
叫她如何承受这样的丧子之痛?
她几乎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没听见高个子男人的声音。
然而许是因为她动作太急,又许是毫无章法,手里那一团乱糟糟的白袍似是被剪子卡住,再剪不下去。
但她紧咬后槽牙,像是在与不公的命运对抗,“我就要剪!就要剪……”
“你儿子以性命维护的女子,你撒泼大骂;你儿子珍爱的白衣,你视如草芥;有你这样的母亲,试问天下哪家女子愿嫁?”
高个子男子说话之际已负手踏上台阶,站在面无表情的少女身旁。
他的话登时引地围观的众人,不由又悄声议论起来。
“是阿,如此蛮横的婆婆哪个女儿家受得了。”
“可不是吗,虽然他儿子死了是可怜,可那又不是长公主的错。”
“是阿,要我说这就是孽缘阿,都是命,谁都怪不了谁。”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终于传到了方氏的耳朵里,她无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高个子男人,又望向他身旁的少女,突然扔了手里的剪刀发疯一般扑过去。
“就是你!那日就是你!”
然而还不等他碰到男人的衣摆,保烈和六子已同时抬腿,将中年女人的身体踢开。
向来沉默寡言的六子指着她大喝。
“你三番四次来城主府闹,我们长公主念你儿英勇一再容忍,你还想怎么样?”
方氏闷哼一声,摔在高高的台阶边沿,只差就一点就要滚下台阶。围在城主府外的百姓心里都清楚,这两脚看似严重,实则还是留了分寸。
孟长芸一直没有开口。
在方氏大闹城主府这件事上,谁都可以指责方氏,只有她不行。
她低低的对尉迟公明说了一句。
“多补偿她两倍抚恤金。”扭头就朝里走。
躺在地上的方氏见她走了,一时又急又气又恨,冲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伸手,扯开嗓门边喊边哭。
“你不能走!你赔我的儿命来阿,你别走……你,你以为你是长公主就通天了?”
“我的儿阿,我的傻儿阿……”
高个子男人对保烈点了点头,无声的跟在少女身后。
“长芸,方显仁的死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
但抛开上一世发生的一切,这一世的方显仁的确有些无辜。
一没判国,二也没做对不起她的事。
就连方氏,也不过是耍了些伤害不到她的小手段。就更别提她一直提防的上官巧了,据说人已经不在了。
究竟是方显仁的执念太深。
还是她的执念太深了。
“那妇人的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孟长芸跨过门槛,关上正屋的房门。
高个子男人被挡在门外,急切的心突然冷的可怕。
不会的,她只是太过善良,太过内疚,只要再给她一些时间就好。
他不该一次次的误会她。
孟长芸重重的叹了一声,闭上眼睛靠在门后。
上一世的爱恨情仇,这一世的重逢画面突如潮水般袭来,安静的屋内,也不知何时竟又响起了方显仁的声音。
我方显仁爱你之心可昭日月,此生也只爱你一人。
我便是死也绝不与你退亲。
呵……他果然做到了,至死也不肯同意退亲。
原本她对他的恨完全源于上一世的记忆,但上一世方显仁的经历与这一世却又不同了!
上一世的他,至死都没离开过敬城。
空有新科状元的名头,却始终一事无成,甚至为博上位而杀妻。
可这一世,他不仅在鸿胪寺当差,还做了勉城的城主,最重要的是,他从始至终都是真心爱她的那个方显仁。
为什么会这样?
她从前一听方显仁逢人就介绍自已是新科状元,总觉得实在滑稽可笑。
可现在才知道,真在可笑的人竟是自已。
不知过了多久,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提笔写了起来。
房门再打开时。
天色竟是全黑了下去。
完全是出于习惯,她冲门外喊,“尉迟公明?”
“你要找他……”
男人的声音有些暗哑。
少女扫过门外的高个子男子一时有些发愣。
“郎柏年?你怎么在这?”